他双手拢起,用力拽着身下的床单,眼中迅速漫上一片腾腾杀气——
宋珏、姚景语,此仇不报我宋华泽誓不为人!
苏玖又随意安慰了他几句就让他先好好休息,出了屋子,身边心腹迎上前问道:“相爷,要不要把这事禀报皇后娘娘?”
苏玖侧目看了他一眼,道:“明日本官亲自去说!另外,回头你传个信,让光佑尽快回京!”
宋华泽这件事虽然瞒得十分隐蔽,但是信王府里大夫来来回回地进出,宋珏也就猜到了大概,不过这会儿他并没有将这事放在身上,就算没有这一茬,他和宋华泽之间也早晚要撕破脸皮。
彼时,他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自从东盛茶楼那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姚景语,姚国公府尤其是姚景语住的锦澜院多了好几重的守卫,他想要不声不觉地进去是再没可能。
而姚景语这边情况其实也不是太好,从东盛茶楼回来后她就去找了姚行之将事情给说清楚了,同时也坚定除了宋珏绝不会嫁给别人。只不过此举却适得其反,她被软禁的同时,姚行之也下定决心强行给她定下了沈家。
没多久,两家就私下里见了面商量了起来。
七月初,距离姚景语被软禁也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她趁着姚行之去了城外军营的某一天在姚景易的帮助下悄悄溜了出去。
彼时,姚景语只身一人跟着前来接她的燕白进了鹤颐楼。
刚进大厅,燕白就不小心撞上了正准备离开的一伙人,为首那个被燕白撞了个正着的人似乎是认识姚景语,尽管她脸上带着面纱,可他还是一直盯着她瞧个不停。
直到见燕白面露愠色,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佩刀,那人才讪讪地挪开了视线,侧身给他们让了条道。
只不过,两人一过去,那人的视线就又胶着在了姚景语的背影上。眸子一转,心里一思量,出了鹤颐楼后就找了个借口告别了今日同行的那些友人,然后又折了回去悄悄地跟上了姚景语和燕白。
鹤颐楼三楼平日里是只招待贵客的,那人一路上去都没见任何阻碍,于是胆子也就大了些,悄悄地一间一间包厢寻了起来。
蓦然听到靠近里头的一间包厢传来了嬉笑声,那人眼中一凛,四下望了番,赶紧就轻手轻脚的挪了过去。
包厢的门并没有关严,那人蹲在地上,眼睛贴上了门框,趴着透开的一条门缝就迫不及待地往里看去——
屋内正对着门缝的方向,置着一张紫金楠木软榻,榻上一男一女抵足而卧,身形高大的红衣男人正压在女人的身上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两人嬉笑亲吻,不时还有羞人暧昧声自空气里流出。
由于角度原因,他看不到两人的脸,就算站起身来,也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以及黑漆漆的后脑勺,但是那女子抬手搂着男人的背,穿的衣裳恰好就是刚刚姚景语那一套!
那偷窥的人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恨不得一双眼睛能飞进去将屋里的春情瞧个透彻,但是他努力了老半天,也没看个明白,倒是听着那些暧昧的声音将自己心里的邪火给勾了出来,心中暗自琢磨了半晌,就低声啐了口:“不要脸的贱人!”
然后又怕自己被人发现,便赶紧趁着四下无人快步下了楼。离开前,他还不忘悄悄跟掌柜打听了句,待得知三楼包厢今日只有宸王殿下一位客人时,那人眸子紧了紧,像是明白了什么,就迅速离了鹤颐楼。
彼时,那人一离开,姚景语就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宋珏,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然后就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说吧,王爷,你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一进来就火急火燎的把我拖到了榻上就是为了做戏?”
宋珏又往她跟前凑近了些,抬手蹭着她绯红的侧颊,在她耳边轻喃道:“本王这不是在给你砍烂桃花么?若是再不出手,谁知道你爹要把你许给哪个阿猫阿狗的!”
姚景语有些不适地将他往后推了推,又朝他递了个不明白的眼神。
宋珏便继续道:“刚刚那人,真没印象?”
姚景语摇了摇头。
“那日东盛茶楼之前,你们见过一面,沈从文的二姐夫黄跃,现在在翰林院里做个编修。”宋珏挑着眉,语气不大好。
显然对于姚行之视他如毒,却看上了沈从文那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十分不满,连带着也就迁怒上了沈家人。
“那你今日这一出是……”姚景语微微蹙眉。
宋珏弯了弯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带着丝丝邪气,道:“我就想让你爹看清楚沈家人的嘴脸而已,看看他自己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小语,接下来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轻举妄动,本王保证这次之后你爹想把你嫁出去的事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再过些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本王就会娶你!”
姚景语的眸子微微黯了下,就慢慢抬起双眼迎上他的视线认真严肃道:“宋珏,我不想你和我爹正面对上,就不能为了我,争取他的同意吗?虽然他现在一时还想不通,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他最后一定会同意的!”
姚景语知道他说的时机成熟大约是和宫里和皇上有关,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取得姚行之的认同,这个认知,多少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若是姚行之对她不好也就罢了,可他事事都是为她着想,想着要弥补她,尽管方法不那么得当,但她无法去怪责一个做父亲的苦心。大抵是因为她人生之前的那些年亲情太匮乏了,她很珍惜现在寻回来的一切。
面对两个在自己生命里至关重要的男人,她是希望他们之间哪怕不能和平相处最起码也不要针锋相对。
宋珏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撇开脸,显然并不想再和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姚行之要是会同意也就不会把姚景语关起来了,原本就看不上他,这一世因为姚景语在他身边待了许久的事态度更加严峻。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凭什么要让那些妖魔鬼怪插一脚进来干预?!
姚景语见他一副毫无商量的样子,慢慢地抿起了唇,手指不由得弯了弯,也就垂下了头不再言语,空气里霎时间就漫上了一层窒息的闷热。
彼时沈家这边,沈母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厉害,沈从文是得了消息告假从城外军营匆匆赶回来的。
沈母一见沈从文走了进来,就哭嚎着扑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膊声嘶力竭道:“你马上去和姚家人说清楚,我们沈家决不允许那个不贞不洁的小贱人进门!”
沈从文眉心一跳,眼底一丝阴翳漫过,但是很快他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扶着沈母坐了下来,又问向一旁的沈家大姐:“大姐,这是怎么回事?”
沈家大姐也是一脸的不忿,就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道:“弟弟,你是被姚家人骗了!今日我和母亲去礼部侍郎家做客才知道,原来那个姚家七小姐是刚刚才被认了回来的,最关键的是她在回姚家前一直跟着宸王有近一年的时间,早就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
本来今天是礼部侍郎夫人的生辰,她相公是礼部郎中,正好就在礼部侍郎手下做事,原想着借姚家的亲事好好挺着腰杆子炫耀一番,没想到反过来倒成了那些个长舌妇指指点点的笑话!这要是他们沈家把人娶了回来,那还不是得一辈子抬不头来啊!
沈家大姐越说越气,就跟市井泼妇一般叉着腰往地上啐了口:“呸!姚家人分明就是看咱们沈家好欺负,想让你戴绿帽子当冤大头呢!难怪他们放着高门大户不要,单单就选了咱们家!不行,这门亲事绝不能应下来!”
彼时,沈从文双手攥着拳,手背上青筋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就抿着唇对沈母和沈家大姐道:“这事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沈母双眼倏地瞪大,就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从文尖叫一声,抓着他胳膊的手也几乎要深深地嵌进肉里。
沈从文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就背过身去,情绪听不出起伏:“姚七小姐也是情非得已,若非当初被宸王逼迫,也不会跟在他身边。”
一旁坐着的沈父这才开口:“我都说了吧?儿子的事让他自己做主,你一个妇道人家的插什么手?!”
沈母瞪了他一眼,这死老头子早就知道却不告诉她,她还没和他算账呢!
她听了沈从文的话后,面色并没有半分缓和,她管姚景语是不是被逼的,总之她名声不好是事实,凭什么要让他们沈家接下那个破鞋!
沈家大姐跟在做官的丈夫身后多少有些见识,既然沈从文一早就知道姚景语是不洁之身却依然愿意娶她,定然是看上了姚国公府的势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么一想,她眼珠子转了转,就话锋一转劝起了沈母:“母亲,既然弟弟不计较,咱们也就随他去吧!横竖现在这事都过去了,姚七小姐和宸王也没关系了,谁还一辈子都拿这事在嘴里念叨啊!”
沈母面上一愕,有些不明白这刚刚还跟她站一边的大女儿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
可还没待她开口,外头一阵刻薄的轻笑声就传了进来:“大姐此言差矣,这姚家女咱们可万万不能娶进门,否则只怕沈家的列祖列宗都要气得从坟头里跳出来了!”
这边厢,沈家二姐挪着步子娉娉袅袅地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二姐夫黄跃。
沈家两姐妹虽然是同父同母,可自小不和,嫁了人之后更是互相攀比成风。
这会儿,见自己被老二嘲讽了,沈家大姐就拉下了脸不悦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母见这女儿没轻没重地拿祖宗开玩笑,就也脸色不好地嗔了她一眼。
沈家二姐也不在意,就扭头对自个儿丈夫使了个眼色,黄跃就赶紧上前将今日在鹤颐楼里看到的那一幕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彼时,沈从文的脸早已黑成了锅底灰,紧握的双拳几乎要被捏碎了一般。
而沈母是愣了一瞬之后,就猛地一下坐到了地上拍打着地板大声嚎叫了起来:“我沈家这是做的什么孽!竟惹上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这会儿,沈母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沈从文娶姚景语。
但是沈从文这人也是忍字当头,他抿着唇径自平复了半晌,就弯下身将沈母扶了起来,然后恍若无事地扭头看向黄跃声色无波道:“二姐夫肯定是看错了,七小姐不是这种人!”
沈家二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弟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不用在这和咱们装了!横竖你也只是为了姚景语那小贱人背后的姚家能带来的好处,可是你也总该顾及下家里其他人吧?”
沈从文被当面拆穿了心思,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就有些愠怒地问道:“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家二姐和黄跃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启唇道:“横竖这事也算是咱们捏住了姚家的一个把柄,姚景语那小贱人越不要脸,等把人娶进门后,咱们手里的筹码也就越大。从文,你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青云直上,也该多提拔提拔你姐夫才是!”
沈家大姐在旁边听着瞬间就顿悟了——
老二这两口子是想着抓着姚景语的事情威胁姚家从中牟利呢!这等好事,怎么能少得了她和她那口子!
于是,沈家大姐赶紧就挤上了前跟着附和。
沈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若非因为姚国公府,他们沈家娶谁也不会娶姚景语,沈母是打心眼里不愿意,但是被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个中缘由,利益当头不妥协那是傻子!可想想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就横着脸怒声道:“娶是能娶,但回头一定还要再娶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回来,咱们沈家的孩子,绝不能让她生!等把人娶回来了,有的她好看的!”
沈家人各有算计,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算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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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气已经泛起了丝丝凉意,晚上又下了一夜的小雨,翌日一早寒气也就更重了一分。晨光初现,窗口处飘来的丝丝冷风激得沈从文浑身一抖索,睡意瞬间消散。
宿醉一夜,他揉了揉还有些胀痛的额角,就掀了被子想要起身。可是才刚刚掀了被角,身上陡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微微一动,扭头望去,竟发现被窝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和他一样身无寸缕的美貌丫鬟。
彼时,那丫鬟也刚刚醒来,沈从文转身就撞进了她娇羞的眸子里,丫鬟咬着唇喃喃一声:“公子!”
沈从文面上一愕,就豁然坐起身,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
他能得姚行之的赏识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尚未娶妻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在美色方面他向来能把持得住自己,否则依着他俊秀的外貌和不算太差的家世,身边只怕早就红粉环绕了。
丫鬟似乎是被他吓到了,就咬着唇身子往后缩了缩,有些无措道:“奴婢怜儿,昨晚公子喝醉了酒,奴婢过来伺候您梳洗,您拉着奴婢的手不放,就,就……”
沈从文快速地蹙了下眉,这个叫怜儿的他没什么印象,大约是新进府的。
昨天因为姚景语的事情在家里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心情不好,虽然不是为了爱而娶的,但任何一个男人都容不得尊严被这样践踏。他喝醉了,隐约是记得确实是随手拉了个人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彼时,见怜儿裸露在外的雪白肩头上青青紫紫的吻痕密布,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睡个女人而已,以前他是想着多少要把戏做足,可现在姚景语自己做了那么没脸的事,日后就算他把人娶进来后就三妻四妾姚家人也占不到理!
“行了,回头就在我房里伺候吧!”沈从文淡淡地吩咐了句,就起身穿起了衣裳。
怜儿一喜,就赶紧跪在拥着被子跪在床上谢恩。
薄被扯开,沈从文看到被褥上那象征着贞洁的点点红梅,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满足感,仿佛此刻自尊心霎时间被填满了一样。
于是,再看向怜儿的眼神也就柔和了不少:“回头吩咐大厨房去给你炖点补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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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和姚家结亲的事情,七月中旬,沈从文请了京城最好的媒婆上门提亲,两家交换信物,他和姚景语的亲事没有意外地定了下来。
半个月后,沈父寿辰,姚家人自然不会缺席,姚景语也跟着去了沈家给沈父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