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宋珏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庞掩在漆黑的夜色里,幽幽深深,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的表情。
薛延旭嘴角带着笑,慢慢地,当着宋珏的面,将姚景语的脸庞扳向自己倾身吻了上去。
宋珏眸底一紧,那一瞬间,几乎是突然发了狂一样就提剑朝二人刺了过去。只是,那一剑明明是冲着薛延旭的胸口而去,最后却是扑了个空,再回头一看,二人仿佛平移了一样,瞬间就到了宋珏身后,而且依旧维持着拥抱相吻的姿势。
宋珏心口起伏,很明显地,气息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彼时,左前方一阵似疾风般的鬼影迅速拔了手中的剑对着他胸口而来,宋珏目中一寒,迅速侧身一避,顺便将手中的见毫不留情地刺进了那刺客的胸膛。
原本多少是要有些弯折的,却是那刺客忽然撤了力道,长剑长驱直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刺入他胸口的时候,那人诡异一笑,忽然自唇舌间吐出一根泛着幽幽冷光的银针,直直地朝着宋珏心口而来。
宋珏面上一紧,反应速度相当迅捷,几乎是身体本能地就要侧身一避,只是那人却徒手抓住了剑锋。电光火石间,宋珏的动作受到阻碍,慢了一拍之后,那根银针没入迅速没入了他的身体中。
浑身一抖,握着长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额间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宋珏蓦然抬头怒目相瞪,咬着牙不甘道:“麻沸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世他很早就练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然则麻沸散之类的麻药却并不算在内。
那人不说话,寒光一闪,另一只手自袖中滑下一柄短刀迅速接入手中,手腕一翻,直接朝着宋珏的腹部而去。麻沸散下的分量很重,彼时,宋珏浑身无力,根本就没法避开这一刀。
身前墨紫色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血色氤氲得衣裳更加暗沉,宋珏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将长剑撑在地上,单膝跪了下去。
“原来咱们尊贵的宸王殿下也会有俯首屈膝的这一天那!”彼时,苏光佑缓缓踱着步走了过来嘴里啧啧有声。
刚刚一直笼罩着的笛声与浓雾不知何时散了去,而姚景语和薛延旭也恍如变戏法一样瞬间就消失了。宋珏紧紧抿着唇,几乎是用尽全力站了起来,慢慢地转过身子,捂着腹部血流不止的伤口尽力将腰背挺得笔直,不避不让地迎上了苏光佑带着蔑视与嘲弄的视线。
苏光佑弯了弯唇,随手就接过身旁侍卫手里的匕首一面低着头在手掌间把玩了起来,一面漫不经心道:“宸王,丧家之犬的感觉怎么样?”
见宋珏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苏光佑一寸一寸地抬起眼皮子,轻声笑道:“你看,到了最后,你不还是没有守住姚景语?而且……”顿了下,目光在他全身上下不怀好意地逡巡了一遍,手中匕首寒光闪闪,面上笑得越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就越凛冽:“当日你怎么对我的,今日我就千倍百倍地还到你的身上!”
虽然眼下情况对宋珏来说极为不利,但他的脸上却一如既往地冰冷淡漠,只凉凉道:“刚刚那是幻象?笛音阵?”
苏光佑冷笑:“你懂得还真多,刚刚你所看到的便是你心里存在已久的心魔。”
苏光佑虽然不知道宋珏到底看到了什么,但能让他如此激动以至于失手伤在他们的人手里,可想而知那件事对他定是影响不小。这个时候,不由得他不佩服圆音,或许这世上本就是一物克一物,他师父生来便是宋珏的克星!
既然能知道他的心魔所在,难不成苏光佑背后的那个人也是重生而来的?是刚刚那个缩头乌龟?宋珏眸光微微闪了下,就面不改色地冷声道:“既然本王都栽在你们手里了,你又何必再躲在背后连面都不敢露?”
宋珏这句话并不是对着苏光佑的,而是冲着他身后的夜色沉声唤了一句。
彼时,赵楠被人缓缓推了出来:“王爷如何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本王百毒不侵但是却抵抗不了无毒的麻沸散?”宋珏弯着唇讥诮,“赵楠,本王真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栽在你的手里!”
赵楠微微垂了下眸子,眼中一丝愧色一闪而过,但很快,这股愧疚就被他对孙文婧的仰慕消散了个干净,他冷冷地看着宋珏,面色渐渐地就开始扭曲了起来:“你不该那样对婧儿,她只是喜欢你爱你而已,你不该,不该那样对她!”
“呵!”宋珏想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笑出了声,因着牵动到腹部的伤口,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似讥似讽地扬眉道,“其实本王觉得你和她倒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自甘下贱!“既然那么喜欢她,本王成全你们不好么?”
这句话恰恰戳中了赵楠的痛处,如果他双腿完好是个正常人的话,他又岂会将自己的心思硬生生地压下去,忍着剜心一样的疼痛看孙文婧追逐着宋珏?
“婧儿爱慕王爷,而我作为她的师兄,自然应该帮着她达成所愿!”握着轮椅把手的手背上青筋毕现,赵楠极力迫使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是无法控制的颤音最后还是出卖了他。
苏光佑不耐烦再听他们之间的烂帐,他也是有些看不起赵楠的,换做是他,别说是双腿残废了哪怕就是瘫痪在床上,只要还有能力,他就要想方设法将自己想要的女人困在身边。若是无法做到,宁愿毁之,也绝不成全她和别人!
“行了,你们别再废话了!”苏光佑凝着嘴角的冷笑,手里的匕首不断地晃动,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宋珏走了过来,“先解决了你再去找那个贱人,到时候你就在地底下看着我怎么疼她!”
“笛音阵是谁教给你的?将你双手双脚治好的人?”宋珏仿佛浑然未觉他身上的杀气,依旧是面不改色地问道。
苏光佑面上顿了下,虽然已经是胸有成竹了但他还是维持一贯来谨慎的性子,并没有将圆音说出来,只一瞬间,就将那抹不自然掩了去,冷嗤道:“你没必要知道!”
匕首抬高的时候,宋珏却奇迹般缓缓站直了身子,没再像之前那样捂着腹部微微佝偻,甚至仅一只手就紧紧捏住了苏光佑的手腕,使得他刺过来的匕首无法动弹,根本一点都不像中了麻沸散的样子。
彼时,苏光佑手上吃痛,匕首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被宋珏两颗石子击中了膝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色倏地一变,很快地就因为疼痛而狰狞了起来。他咬牙忍着疼痛,满目错愕,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你根本就没中麻沸散也没中刀?”一边说着一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刚刚你明明是被笛音阵给迷惑了的!”
宋珏讥笑:“难道你以为本王吃过一次亏让小语落在了你的手里还会傻到再犯一次,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带着她冒险?”
一开始的时候笛音阵的确是迷惑到了他,但是之前采青的出现他就已经将这事情弄了个清楚,自然不会自己的心绪因此受到极大的波动,后来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为了让苏光佑放松警惕套取消息罢了!
“你什么意思?”苏光佑眯起了眼睛半信半疑,末了,又冷笑道,“宋珏,你不用在这故作高深,你要是早就猜到了这些会让姚景语从你身边被带走?”
如果宋珏这边是在与她做戏的话,姚景语那边定然也早就作了安排,那他今晚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珏扬着唇,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慢慢抬手解了上身的几粒盘扣,赫然露出了穿在里面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
苏光佑瞪大了眼睛,眸底万千情绪不断翻涌,尽管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相信,但看着宋珏完好无损地俯视着他,他又不得不强迫着自己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他居然再一次落到了宋珏的手里?
“告诉本王,刚刚那个千里传音的人是谁?”宋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
苏光佑嗤笑一声,却把嘴巴闭紧了一句话都不肯说。原来宋珏之所以装模作样在这陪他浪费时间是想要知道师父的身份,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刚刚没有因为得意忘形被他套出话来。他现在就偏偏不说,看他又能如何?
彼时,脱困的燕青和燕白带着人赶了过来,将苏光佑身边的侍卫全都制住。燕白一看又是苏光佑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惹的事,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踢在他的脸上将他踹翻在地。苏光佑龇牙咧嘴地瞪着他,燕白却恍若未闻般勾了勾嘴角一边故意拿脚在他脸上用力碾了几下,一边拱拳问道:“王爷,这两人接下来怎么处置?”
宋珏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赵楠,彼时,赵楠早已闭上眼睛认命了,今天本就是冒险一搏,不是宋珏死就是他亡,他输了,求饶的话自然也说不出口,也知道那对宋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然宋珏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之后,就撇开了视线面无表情道:“将人带走,好好派人看着。至于他……”又看向了苏光佑,两人目光相撞,碰出了一系列细碎的火花,宋珏扬着唇,以一种极其不屑的口吻随意道:“既然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就手将人解决了吧!免得到时候带回去麻烦……”
“宋珏,你就不怕我父亲么?我再怎么说也是当朝丞相之子,何时轮得到你滥用私刑了?”苏光佑慢慢直起身子,抬袖抹了下脸上的脏污。当初知道手脚被废的时候他是一心求死的,可后来被圆音骂醒了,一旦过了那个一往直前不计后果的时候,对死亡就总是有一种胜于常人的恐惧。
宋珏笑得讽刺,别有深意的目光在四周的暗夜里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因为苏光佑的危言耸听就改变初衷,而是直接背过了身去抬手示意燕青燕白二人动手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燕白早就磨刀霍霍了,这会儿更是噌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刀,双手举高就对着苏光佑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刀刃上反射的寒光刺激得苏光佑眼前一花,他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把刀几乎就快要贴上了他的脸。难道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么?苏光佑本能地将身上的衣裳抓得褶皱不堪,他不甘心就这么死,明明刚刚还在享受着成功的喜悦,这落差来的也太大了些不是么?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诉求,燕白对着他砍下去的刀只剩毫厘之距时,倏然被后面随风闯过来的一股强劲而又霸道的力道击得直接一偏插到了旁边的地上,饶是燕白武功高强,也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彼时,身后风声呼啸而来,宋珏忽而弯了弯唇,嘴角漫上一丝潋滟笑意,也没回头,直接抬起一只手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无比地包住了身后那人啸啸生风的虎拳。
燕青等人凛神望去,就见一名浑身包裹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的黑衣人几乎是以身体与地面平行的角度飞身过来,原本想要不动声色地偷袭宋珏,却不想被他识破,一只手被牢牢困住,刚刚现身就落了下风。只不过这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与之前和宋珏交手的那些人很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宋珏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内力不比他差多少,自己是因为修习了炎阳神功才有此身后的内力,但这人的武功路数他却一时之间不能掌握,心里不由得就多了一份警惕出来。
但此时,他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人便是刚刚那千里传音之人,换言之,也就是救了苏光佑并且教他笛音阵的人。前世他记得身边并未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如今看来,或许不是没有,大约也是和那些提前登场的鬼面人一样,一直隐在暗处罢了!他知道他的秘密,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那么——
这人也是与他一样,是重生的?这世上受上天眷顾的只他一人就够了,再多出哪怕半个,优势也就不再是优势!宋珏眼中一寒,五指倏地收紧,只听得静谧的空气里传来咯吱一声仿似骨头碎裂的声音,黑衣人很明显地身躯一颤,恼羞成怒之下,集丹田之气将内力逼到了空出的另一只手上,猛地就对着宋珏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宋珏好似猜到了他的动作一样,抢先一步快速侧身避开他的袭击,同时拉着他被困住的那只手将他整个人悬在空中与地面平行转了半圈之后猛地一下子就扔了出去。黑衣人在半空中刚刚稳住身子,胸口就稳稳地挨上了宋珏斜勾着身子朝他胸口踢过来的一脚。
这一脚宋珏用了全力,恍如泰山压顶般几乎震碎了他的心脉,黑衣人嘴里的血水似喷泉般不受控制地呈血柱喷洒状涌了出来,漫红了半片土地。与此同时,整个人砰地一声重重撞到了后头几人粗的树上,而后又如断了线的风筝一线直线下坠,几乎要将地面砸出一个窟窿来。
黑衣人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一时没能爬起来,再次看向宋珏的时候,目光就染上了一丝恐惧,他的武功精进之快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些年他一直暗中注意着宋珏,以前不是没想过两人交手的情况,可那时他很自信地认为宋珏最多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罢了,不曾想,交手之后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看着宋珏眸底翻滚的墨色,黑衣人蠕动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阴森的眸子里陡然掠过一丝狠意,直接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火弹咬下手里的火折子毫不犹豫地点上了引子,火弹滋滋燃起,迅速往宋珏身上掷了过去。
“王爷小心!”燕青燕白迅速扑了过来,火弹威力并不算大,但是依旧将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炸得焦黑一片,整个地面现了一个大窟窿。待浓浓烟雾散去的时候,还是不见了苏光佑和黑衣人的踪迹。
燕白气得直骂娘,那厮歪门邪道的功夫还真是不少:“王爷,要不要去追?”
宋珏却并没有气急败坏的样子,现在他是不能真的杀了苏光佑的,刚刚不过也是为了引那人现身。苏玖手里势力不简单,若是杀了他唯一的儿子必会引起他殊死反扑,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今晚能打伤苏光佑背后那人,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了。
宋珏抿了下唇,侧目看向燕青,缓缓道:“本王记得,之前你在打探有关后秦事情的时候,曾查到过后秦廖氏一族握有独一份的火弹制造之法?”
燕青微微思忖,斟酌着道:“王爷是怀疑刚刚那人和后秦有关系么?当年皇上派兵攻打后秦之前,廖氏一族就被末帝齐宣以谋逆之罪尽数斩杀,满门上下一个没留。”
宋珏嘴角冷峭:“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不是没有可能!”
彼时,夜空中忽然炸开了一道绚丽的烟火。
燕白脸上露出了喜色,笑道:“王爷,七小姐那边有消息了!”
“咱们过去看看。”宋珏豁然转过身。
彼时,姚景语与宋珏分开之后,不意外的,就遇到了另一拨黑衣人,与要取宋珏的性命不同,他们的目的是要将姚景语带走。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从天而降的林振和暗夜十六煞一刀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