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吃力的提起手提包,慢慢向胡同走去,孙满屯快步赶上他:“你上那?”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和他打招呼,而且这人看上去有帮忙的意思,迟疑一下他才说:“楚家胡同,楚家大院。”
这下轮到孙满屯意外,他打量下中年男人,看着他瘦削的脸,深凹下去的眼窝,以及略带南方的口音,他忽然想起楚家大院的一户人家。
“你是古震研究员吧,我们是邻居,我叫孙满屯。”
孙满屯说着伸出手去,古震显然更加意外,但他还是将手中的包递过来,孙满屯接过来,包很重,孙满屯有些诧异:“好家伙,这么重?”
“书。”古震的回答很简单,他又看了看孙满屯:“你也住楚家大院?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走后,我才搬进去的,咱们门对门,都在前院,我见过你老婆和孩子。”孙满屯提着走了两步,感觉非常吃力,古震见状连忙过来,俩人一块提着这包书走。
孙满屯一说前院,古震便知道他是邻居,只有楚府大院的人才说前院,其他的都是楚府大院。
“你是在那?”孙满屯随口问道,古震说:“商城,你呢。”
“还是邻居,我在光山。”
古震对孙满屯的玩笑没有反应,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俩人默不作声的走进楚家胡同。
在这个时代,穿着还是比较多样化,街上有穿长袍的,也有穿西装的,女人还有旗袍的,高跟鞋,还有抹口红化妆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穿工作服的,那中蓝色的棉布工作服,这种工作服每年每个工人都要发两套,一套秋冬,一套春夏。
但俩人的装束在胡同里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俩人的工作服都洗得发白了,身上还补着各种各样的疤,特别是孙满屯,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的,胸前和后背上都补着大块补丁,整件衣服都快看不出原来的布料了。
俩人站在胡同口,胡同还是他们离开时那样,没有什么变化。胡同口的槐树挂上新绿,嫩嫩的叶子在初春的寒意中微微发抖,天空中飘着几只孤零零的老鹰或小鸟,几个孩子扯着线,在大声叫喊。
理发店的幌子依旧那样,灰扑扑的沾满灰尘,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了,经过店门口时,依旧可以听到袁师傅老伴正扯着嗓门吼金猴子。
距离理发店不远处的小饭店店门紧闭,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小黑板上什么也没写,可粉笔被擦去的痕迹依旧清楚,在饭店对面的小卖部,郭家媳妇和一个年青姑娘坐在店门前闲聊,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坐在那扯闲篇。
这一切对古震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以前没有怎么注意,可今天他却微微有些动容。
“这是蜻蜓,你看这蜻蜓多漂亮,连上线便能飞了!”
街边一个女人正和一群孩子说话,那声音匆忙诱惑。古震扭头看过去,那是个小摊,小摊上有一些小玩意,最引人注意的便是挂在后面墙上的花花绿绿的风筝,这些风筝各式各样,有蝴蝶,有老鹰,有小鸟,还有大汽车。一群孩子围着风筝流口水,摊主正极力诱惑他们。
古震笑了笑正要走,忽然觉着身边的情况不对,扭头一看,孙满屯正死盯着摊主不放。
“杏!”
就这一个字,古震差点便被击垮了。这个字好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心里挖出来的,从最深的潭里冒出来,从涌动的岩浆中蹦出来,从幽远的宇宙深处落下来。
古震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孙满屯的脸,他担心只要看到那张脸,他恐怕就得瘫在这里。
摊主浑身一震,慢慢回过头来,正是田杏,她好像傻了似的看着孙满屯。孙满屯丢下手中的包便要过去,没想到田杏却抢先过来。
“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早点说,我好去车站接你。”田杏张口便埋怨:“你这也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写封信,看你这样,跟泥猴似的,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收拾下。”
孙满屯傻乎乎的站在那听田杏唠叨,田杏过来便要帮他提东西,孙满屯不让,田杏不由分说将他的东西夺过去,却没有提着往回走,转身放在摊子上。
“这是?”田杏有些疑惑的看着古震。
“路上认识的,咱们邻居,古震,就住我们对面。”孙满屯介绍道,没等古震说什么,田杏便变得热情起来:“你是古家当家的,早听说过你,公公说,你是个有大学问的人,先放下,先放下!”
说着便把古震手里的包给夺过去了,古震很惊讶的看她毫不费力的将包放在摊子边,他有些不明白这田杏要作什么。
田杏将包放好后,便把几个孩子给赶走了,扭头冲对面的郭家媳妇叫道:“郭家的,帮额看着点。”
也不管郭家的是不是答应了,便对孙满屯和古震说:“走啊!”孙满屯和古震有些不解,孙满屯问:“不回家,上那去?”
“看你们这样,跟逃荒要饭似的,你看你,胡子拉碴的,头发都老长,像什么样。”田杏边埋怨边催促两人,将俩人赶到袁师傅的理发店门口,古震想着早点回家,连忙推辞,田杏却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抓住:“急那么会干嘛,先收拾了,干干净净的去见嫂子和孩子,听我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