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也不怕避嫌不避嫌的,看家里没个顶事的,就点了头留下看守一夜。
窦清幽收拾了窦三郎的屋让他歇息,梁氏有情况立马喊他。
刁氏喊着要给梁氏做饭炖汤,让卢大夫到老宅去吃饭。
这边大壮娘已经顿好了老母鸡汤,煮了浓稠的小米粥,饭也做上了。
“我是她婆婆!传家又不在家,家里连个顶事儿的也没有,我当然得在这看护着了!”刁氏理所当然道。刚生下来的那小野种还送去县城瞧病,八个月,就不信他能活!
窦清幽阴着小脸出来,“我娘摔倒,不光皮翠花和杨老货,窦二娘也在场!让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刁氏脸色骤变,“你胡说啥呢!你娘摔倒是皮翠花拉的猛,根本就不怨二娘!你别啥事儿都往二娘头上诬赖!还是二娘哭着叫稳婆,喊郎中!”
可稳婆是个生手,郎中竟然不在家。如果不是陈天宝过来,不是她丢了火折子返回来,当时的危急情况,耽误个半天,娘势必一尸两命。
看她阴测测带着戾气的眼神,刁氏有些心慌慌的。
“我只是问她些话而已!有说要诬赖她吗?叫她过来!”窦清幽冷声道。
她一副要杀人样子,刁氏哪敢叫窦二娘过来,“二娘吓坏了!再说天都黑了,你还叫她干啥!?不好好照顾你娘,不是多事!”
转身回了家,也不说做饭炖汤,喊卢大夫吃饭的话了。
连氏摸摸窦清幽的小肩膀,叹息道,“你爹还没回来,三郎也不在家,等你姥爷家来人了再说吧!”家里就剩她和小郎俩娃儿,就算她们帮着,也比不得梁家来人撑腰。
窦小郎红肿着眼,上前来紧紧拉住她的手。
窦清幽看看他,吸了口气,“几位婶子大娘忙了大半天了,先吃饭吧!大壮嫂子都已经做好了!”
窦婶儿几个也都不客气,给卢大夫弄了饭菜,她们随便对付杂乱的吃些,最后商定窦婶儿和连氏留下过夜,看着梁氏。实在窦清幽和窦小郎太小了!都不放心。
窦清幽蹲在屋里,捧着一碗米粥,喝不下去。看着炕上昏睡的梁氏,沉下头。
突然她目光落在被忙乱中扔在一边的鞋子,急忙放下碗,上前来拿起梁氏穿过的鞋子。
右脚的这只鞋底,鞋底前后沾了些粘液一样,摸一下很是滑溜。如果弄一把这种滑液,两个树叶对着,谁一脚踩上去,都会滑倒。
她招呼一声,就拿着鞋子跑出去。
窦小郎连忙跟上她。
找到梁氏摔倒的地方,已经啥都没有,血迹被铲走了,三三两两的落叶,也清理干净了。
“四姐?”窦小郎拉着她。
窦清幽找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抬头望着老宅,眼中戾气闪起。
皮翠花现在正示好,虽然挑拨,但没那么大胆子敢算计让梁氏早产。那个杨老货就是嘴贱,她也不至于要害死梁氏。只有窦二娘!
“四姐!我来找这个!”窦小郎哽咽的拿过鞋子,看着鞋底上沾的粘液,满眼恨怨。
杨里正和杨婆子两口过来了,拎着一兜鸡蛋,一只老母鸡,说是看梁氏的。
窦婶儿和连氏都没咋说话,把梁氏拉摔倒的是皮翠花,是杨里正的侄儿媳妇,他们这拎着东西看望,也肯定是说项的。
杨婆子叹着气,关心了一通,就开始说皮翠花,“……也吓坏了!那杨老货跟传家媳妇儿吵骂起来,她大着肚子,翠花也是怕传家媳妇儿吃了亏,没想到传家媳妇儿没站稳摔下来了,还摔的早产。翠花在家里也快哭的不行了!”
说怨杨婶子跟梁氏吵骂,怨梁氏没站稳,窦清幽冷冷瞥了眼,一句话没说。
“大人都不在家,只有俩小娃儿,杨里正有啥事儿,还是等传家回来再说吧!”窦婶儿下逐客令。照她说,皮翠花之前还跟梁氏有仇怨,在他们家赚钱之后,突然就贴上来,还尽说挑拨的话,不是个啥好玩意儿!没打好主意!
杨里正就算想说,这家里就剩窦清幽和窦小郎姐弟俩,一个九岁,一个七岁,都是不顶事的小娃儿,也只得把东西放下,“明儿个传家回来,我再让中举他们两口子过来赔罪!”
窦婶儿扯了扯嘴角,送他们出去。
长生贴在门外面,挪了过来。
“这是谁家娃儿啊?咋还在这干啥的?”窦婶儿看见了,就赶他回家。
长生阴着小脸,看她一眼,就冲着打开的大门跑进来。
“哎!你这谁家娃儿啊!咋乱跑!”窦婶儿一瞬间还怀疑正傍晚的,见鬼了,飘一样进了门。
窦清幽突然被他抱住,也吓了一跳,“长生!?你咋来的?”
长生紧紧搂着她,一句话不吭。
窦小郎一看,就上来拉他,“这是我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竟然敢搂他四姐!
“你先松开。”窦清幽劝了他好一会,这才松开手。
连氏也出来,问是谁家的娃儿。
“天宝叔家的长生弟弟!”窦小郎忙道,反正他也从来没吭声说过他多大,就叫他弟弟。他要六岁,五岁,才不会授受不亲影响四姐。
说陈天宝,就都知道了。
“你啥时候来的?吃饭了没有?”窦清幽问他。
“傍晚。”长生紧拽着她的衣摆不松手。
那时候就过来了,肯定没吃饭,窦清幽到厨屋里端了菜和馍馍给他吃。
长生摇头,就拽着她,亦步亦趋。
“四娘你也没吃啥呢!你也一块吃点吧!不吃饭可不成!你娘还得照顾呢!”窦婶儿劝道。
窦清幽只好跟他一块,吃了半块馍馍。
这边刚吃了饭,又给梁氏换了参片含着。外面的门就被敲响了。
“快开门!快开门!卢大夫!”
大门差点被敲破了。
“谁呀!?”窦婶儿过来开门。
卢大夫也出来。
开了门,来的竟然是雷家的管家,“卢大夫!快跟我去一趟吧!我家小姐病了!”
看是雷家的人,窦小郎立马拦着不让,“镇上好几个大夫,你们干啥不找他们!我们村里就只有卢大夫,我娘还没脱离危险!不能走!”
窦清幽也冷冷瞧着,不说同意。
卢大夫想到镇上那些议论的口舌,眼神闪了下,“药堂里好几个大夫,我这边还走不开,你们先请别的大夫看看吧!”
“别的大夫看不好!卢大夫快跟我们走吧!”管家又不能说,又急切的不行。
窦小郎怒哼一声,“这边病还没治好,你们把大夫叫走,是想害死我娘吗!?”
跟随而来的小厮也怒了,“你们还不是病没治完把大夫拉走了!我家小姐病了,为啥就不能叫卢大夫!”
听他这么说,显然是知道杜启轩拉来卢大夫的事,这来叫卢大夫,明显就是对着干。
管家一看,踢他一脚,上来拉住卢大夫,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家小姐不知道误食了啥中毒了,正危急,还请卢大夫快去一趟吧!”
卢大夫神情一凛,看向窦清幽窦小郎,“我先去一趟,走之前再看看你娘,若是有事,立马去叫我!”
窦清幽看管家那神色不像装的,“卢大夫请便吧。”
窦小郎不同意,“娘还危险,凭啥他们有大夫,还非得要把给娘治病的大夫叫走!?那娘咋办?娘出事了咋办?”
“娘只要不再出血,能醒过来就没有大危险。”窦清幽拉住他。
卢大夫也知道梁氏情况凶险,她是长久阴虚心火旺,肝气郁滞,几次胎气不稳,大出血难产,这下身子是亏损大了。想了想,就道,“我走到镇上,再叫个大夫过来看着!”
窦小郎这才憋着气,阴沉着小脸,不说话了。
卢大夫跟着雷家的管家刚走。
老宅又出事了,来找卢大夫想解救的法子。
“啊?出了啥事儿了?”窦婶儿大嗓门的问。
“是牛!牛吃了草料,吐着白沫倒在地上,快不行了!”刁氏喊话。
“还以为是人出事儿了,这么砸门!卢大夫接了诊,去给人诊脉去了!”窦婶儿撇了撇嘴。
刁氏呼吸一窒,“卢大夫真走了?我家的牛都快死了!”
窦婶儿哦了声,“这可没办法了!卢大夫是被雷家的管家强行叫走的!”
一听雷家叫走的,刁氏就知道怕是真的,要不然她喊那么会子,卢大夫早该听到了。
等她急忙忙走了,窦婶儿才远远喊一句,等会还有个老大夫过来,可以来找她们。
刁氏气恨的咬牙,家里的牛是吃了毒草了还是毒药,眼看着可不行了。
老窦家的牛吃坏了草料,中了毒,没多会,吵吵的村里就都知道了。
有老把式看过,让灌绿豆汤,藿香水。
可牛不是人,灌也不好灌。
等镇上的大夫过来,老宅的牛就咽气死了。
一头成年的壮牛要二十来两银子,刁氏这下可是哭的眼泪突突的掉,比哭梁氏伤心多了。
窦二娘喊着有人要害他们,“那水我差点就喝了,后来怕起夜才倒进了牛槽里!牛就中毒死了!这肯定是有人害死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得罪谁,是谁要害死我们!?”
来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这一大下午到晚上,村里的好些人都在窦传家那边,谁也没上你家来投毒啊!”
“是不是吃了啥毒性的草料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而传了那么久的流言,还是起到了些作用。梁氏在村里是口碑差,脾气差,拿养子女当眼中钉肉中刺,刻薄他们。可梁氏也没害村里其他人,今儿个又摔倒难产了。就算跟老宅有仇,看不惯窦二娘,也不可能跑来给他们投毒!窦三郎和窦小郎是傍晚下学才得到信儿,家里就梁氏和窦四娘娘俩,谁也没出门上这边来。
“是不是得罪了其他啥人,就给牛的草料里投了毒啊!?”都猜测。
窦二娘看竟然没人信,没人往窦清幽他们身上想,不由得心里恨恨。草料没见有啥差错的,倒是那水,她差点就喝了。要不是她没喝,倒进了牛槽,现在死的就是她!一定有人想害死她!
现在梁氏刚刚救活,生的儿子送去了县城找大夫,窦传家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快死的人和小娃儿,谁有空来这给他们投毒。这个就算多想,也不可能的事。
刁氏哭了一场,窦占奎狠狠咒骂了一通,喊着要报官,闹到很晚,这才各自都歇下来。
“长生!你咋还不睡?”窦小郎喝了茶过来,见刚才就喊他睡的长生,阴着小脸坐在炕边不动不吭声,就喊他。
看也没看,长生继续做着不动,黝黑的眸子闪着戾光,阴鸷又怒气。
窦清幽守着梁氏的,窦婶儿和连氏不让她守,让她去睡,“我和你连婶子替换上下夜,看着你娘!你还是小娃儿,得睡会,明儿个才有劲儿跑腿儿!”
她就过来看窦小郎和长生。
“四姐!”窦小郎喊她。
长生看着她,眼神狰狞了一瞬,下了炕,走到她跟前,伸手就拉住她的衣角。
“你怎么了?长生!”窦清幽看他奇怪,拉着他坐下。
他阴怒着小脸,一声不吭。
看他气的脖子都粗了,窦清幽猛然想到什么,惊疑的睁大了眼,往外看看,拉着他到里面,压低了声音,“长生!那药是不是你下的?”
看她猜到了,长生也没瞒着她,绷着小脸,阴着眼,“她们欺负你了,她们该死。”
冷冰冰,干巴巴的陈述。不是愤恨的气话。
窦清幽微微吸气。
窦小郎也震惊的瞪大了眼,“雷家的那个恶毒女人也是你下了毒?”
长生阴着小脸没否认。
窦清幽忙问清楚情况,“你是从哪买的毒药?怎么下的?”
看她着急,长生拉着她,抿嘴冲着她笑,“姐姐!没人看见我!我也没买毒药,熬的曼陀罗。”
曼陀罗本就是剧毒之物,他还熬制了一遍。
窦清幽看着他,有些心惊,想到他放在她这的螭龙纹玉坠,想到他可能的身份,扶着他的肩膀,“长生!以后不能再做这种冒险的事了!会害人害己!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他是逃亡的,被发现了,怕只有死路一条。
长生听出她在担心自己,看着她笑,“我不会。”
“那也不能再做这种事!你虽然没买,但你伸手下了。就像你拿我银子,我能抓住你一样,别人也会抓住你的!不准再做了!”窦清幽沉声警醒他。
长生绷起小脸不说话。
窦清幽又小声劝了他一通,“……留了把柄,害的是自己!你听话!”
久久,他才看着窦清幽,“我听话。”
窦清幽松了口气,这孩子不是固执,是执拗,偏执了。还好能说通,他要应了的事,就会乖乖的。
窦小郎虽然知道给人投毒这事儿不对,但长生能给雷淑敏和老宅投毒,他隐隐的心里觉得爽快。老宅死的是牛,雷淑敏也有卢大夫去救了。
这一夜几乎都没合眼,担心着梁氏,还担心着去县城的窦三郎和婴儿。
天亮起来时,梁氏醒了,老大夫看过,说是没有危险了,让按照卢大夫开的方子抓药调养。
大夫刚走,窦三郎和陈天宝就回来了。
“孩子咋样了?”窦清幽一听到马车响,急忙就冲了出来。
窦三郎抱着包被,低头看了看,定了一瞬,这才笑起来,“弟弟救活了!只是早产身子骨弱,得好好调养着!县城的大夫医术高明,已经没有危险了!”
窦清幽一听,顿时大喜,她听说过的,八个月的婴儿之所以不活,是因为没有发育完整,有先天之症,还多是心肺,所以才不能成活。但现代医疗水平提高,很多小儿疑难杂症都能治得了。
古代也有神医名医,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有点情况不好,可卢大夫给化了药水喂过,再找厉害的名医看诊,应该能治好的!梁氏可是一直在调养活动。
陈天宝看她欢喜的样子,又看看窦三郎,忙道,“赶紧的!把娃儿抱回屋里暖着吧!虽然马车上有暖炉,也冷了呢!你娘醒了没?她也该急坏了,把娃儿抱过去给她看看!又是个儿子呢!嫂子可真有福气!”
窦婶儿和连氏几个听了也是高兴,“还是咱们乡下地方穷辟,那县城的大夫医术就是厉害!这下可好了!”过来接孩子,要抱回屋。
梁氏也挣扎着要起来,“快把娃儿抱过来,给我看看!”
窦三郎好一会才松开手。
窦婶儿笑着抱进屋里,散开外包被,露出睁着两眼的婴儿的小脸,“哎呦!都已经睁开眼了!这娃儿好!长大肯定聪明!”
“这脸色也全都过来了!真是大吉大利!”
梁氏抱了孩子,检查了一遍看没事儿,大松了口气,“就算先天虚弱,咱家也能给他治好了!慢慢的治!”
“对!我家依山现在还不是治好了!肯定能治好的!”连氏笑着安慰她。
窦三郎说已经借了奶水喂了一点,又说在县城人牙子那说了请乳娘的事,“娘要吃药,奶水也会带着药,就不能喂弟弟了!几两银子请个乳娘,请个强壮点的,娘也好安心调养身子。”
“庄稼户人还没请乳娘的。”梁氏皱着眉。
窦婶儿几个都劝,“你家以后越来越忙,还要买下人伺候呢!以后四娘就是小姐了,那出门总得有人跟着伺候的!这有啥!”
梁氏一想家里也赚了有两千两银子,几两银子给小儿子请个乳娘,也就笑着应了。
窦清幽觉的窦三郎和陈天宝有些奇怪,心里狐疑,上去看看襁褓里的婴儿。
这一看,她顿时心中大惊。
不对!这个孩子不是梁氏生的那个!
“四妹!你先出来一下!”窦三郎看她的样子,赶紧过来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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