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滚滚,遮蔽了街道,天地一下暗了下来,火苗蛇一般在烟柱中蜿蜒穿行,在黑影遮蔽的地上打出一亮一灭的光晕,成衣店门口,在伏地抽搐的老板哭声里,十里沟两大豪侠:“志士”和“企业家”越走越近,拳头青筋暴露、手中斧光闪亮、脸上杀气腾腾,身后各跟了一群狰狞如鬼的小弟。
眼看一场新血战就要在烟与火见证下爆发,周围围观的人山人海发出海潮般的尖叫。
安南帮查志清自然是看风向不好,自己赚不到钱,也不想对方得意:就打一架,让你那边烧!
老船帮田飞红则是看安南帮救火会到的早,跟班“鬣狗们”捡光了皮老板的东西,现在成衣店火势太大,捡也没法捡,不过这是好事,身后自己的鬣狗们无事可干还跟着,正好人多势众,在群架里打挺鬣狗们已经散去的安南帮救火会。
说不定还能收服帮派失地。
两帮人气势汹汹的靠近要开打,而最着急的不是他们,而是粮油店老板。
此刻他的木楼第三层木棚子已经被火完全燎烧起来,也开始冒烟了,上面还传来小孩的哭声,那是租客的孩子,这无所谓,问题是自己舍不得这座赖以谋生的木楼,而现在老船帮的人也急于干架,竟然没几个人管自己的火情,这可让他急哭了。
冒着生命危险去拉田飞红的胳膊,好话还没开口,就被他一胳膊杵飞出去。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粮油店老板无计可施,泪眼一转,正好看到人群前两个看热闹的汉子,顿时他好像找到了救星那般冲了过去,一下跪倒在其中一个面前,大叫道:“曾所长,您开金口说句话吧!”
原来这两个赤膊披着警服几拉着拖鞋的中年人就是当地派出所的治安官。
因为十里沟属于高速发展地区。治安、城建、卫生等等指标是绝对跟不上的,他们这片范围被批给了发达成熟的七里河镇治安局管辖,第一个派出所是设置在沿江码头附近工业区的;这个水火街的派出所是前年刚设立的,成员也就是五六个;
至于贫民窟的棚户区,地图上那里还是未开发的荒地。因此绝不会有派出治安所的存在,那里的秩序由暴力和金钱决定。
其实工业区和水火街的两个派出所也基本上不管事的,什么事都由势力强大工厂主、地主以及贫民窟的帮会说了算。
当然就算是小派出机构,治安官们作为官府中人,说话有一言九鼎的威力,惹怒了他们。麻烦会天大,于是他们的话,富人与帮派未必听。但面子会给的非常足,茶钱也给的很足。
现在看到这边失火了,派出所里值班的两个治安官就在旁边和大家一起看热闹,这并没有错:古今中外。这个时点上,民间救火这事本来就是民营救火会的事,治安官们不负责冒着生命危险扑灭火灾,大英帝国和满清、大宋都一个样。
但是治安官说话管用,所以老板就来求他们了。
看着泪流满面的粮油店老板,水火街派出所所长曾繁良很无奈的扶他起来,说道:“他们要打架不救火。我能怎么办?要不你自己泼水救救?”
“您就开个金口,让他们分出几个人来去管管我家好吧?”粮油店老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有这功夫,您老不如多搬点东西出来,你看你隔壁的范先生都爬上楼顶拆木棚子了,呵呵。”所长旁边的下属笑道。
就在这时,大家听到粮油店二楼窗户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大家抬头上去看,只见越来越浓重的黑烟里,一只小手从钉住窗户的木板缝隙伸出来摇晃。
“哎呀,这次火灾要出人命了,上帝保佑那孩子,下场雨吧或者让那火灾神奇的自动熄灭吧。奉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李晋仁闭上眼睛在祷告。
旁边的方秉生和夔先生一起拍上了马屁:
“哎呀,李兄太虔诚了!”
“我的主啊,求你垂听李先生发自内心的祷告吧。”
就在李晋仁祷告的时候,一阵妇人的尖嚎火车头一般冲进了空地中央,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先在粮油店下面看了看上面,然后要冲进粮油店,被伙计给拦腰扔了回来,因为搭建的三楼木棚子现在开始烧了,二楼主体也开始冒烟了,都有明火冲出来了;一楼已经满是黑烟弥漫了。
大家阻止那女人冲进去也是好意。
那女人哭嚎着跑到粮油店老板身边,也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泪如雨下的指着二楼叫道:“房东!我闺女还在房间里!我出门卖菜的时候是挂了锁的,她才三岁出不来,您救救她吧!”
“滚!你个死北佬!老子的楼和店子都特么烧了,谁管你闺女?!还特么是个女孩!再生一个男的得了!”房东一脚踹开那女人。
那女人看周围黑压压的人无人帮忙,又想往楼里冲,再被拦腰扔到街道中间,看二楼也开始浓烟滚滚,哭得撕肝肠寸断。
“太可怜啊,愿我们的主看顾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吧。”李晋仁大声叫道,这话激起了周围无数的应和声,然后大家的眼神从那个女人身上挪开,如同从一块抹布上移开;有的去看粮油店黑烟里的小手,竖起耳朵,等着一会听刺激的女孩被活活烧死的惨叫;有的去盯着因为那女人被打断了一会的帮会械斗,嘴里念叨着:“打啊!打啊!快特么打啊!”
然而又有事中断了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