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程拿起笔在论文上飞快地划了十几个圈，随即抬头笑道：“他不要你道歉，只要一篇毫无瑕疵的论文。凝聚态物理不是我所熟悉的领域，不能给你建设性意见，但英语掌握得可能比你好一些，这几个地方可以再斟酌斟酌。”

李伟峰感动不已，接过论文语无伦次地说道：“章主任，我……我……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恶补英语，今后决不会再给您丢脸。”

章程伸出右手，一脸微笑地说道：“李助理，你没有给我丢脸，也没丢你自己的脸。如果物理中心进行一次评选，那么你在宏观‘碳纳米管’结构力学性质研究方面所取得的突破性进展，绝对可以被评为今年所有成果中最有价值的。”

李伟峰可不敢居功自傲，顿时连连摇头道：“章主任，我只是在蔡博士和陈博士的基础上，取得了一点点小成果，价值真谈不上。”

“成绩就是成绩，不要妄自菲薄。”

章程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绕过办公桌边走边意味深长地说道：“李助理，能过五关斩六将进入nB实验室，跟你之前付出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同时，能够受到那么多大师指导的机会也来之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其中包括比你我更聪明、更出色的人。”

“我知道。”

李伟峰重重点了下头，一脸诚恳真挚地说：“章主任，没有您就没有nB实验室，为了nB实验室您几乎倾家荡产，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营造了这么好的研究条件，如果我再不好好珍惜，再搞不出像样的成果，那我自己都感觉对不起自己。更不用说对不起您了。”

“几乎所有香港纳税人都为实验室提供了资助，我只是其中一个。”

章程拍了拍他胳膊，拉开房门诡秘一笑，“不说这些啦，再说我都感觉不好意思，走，跟我一起去计算机中心。今天来了一群肥羊。童博士、姜博士正磨刀霍霍，这场好戏我可不想错过。”

李伟峰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问：“肥羊？”

“去了就知道了。”

跟关秘书打了个招呼，乘电梯赶到计算机应用中心楼层时走道里已经站满着人。其中两位穿警服，一看那肩上的花就知道是香港警务处高官。令李伟峰暗暗心惊的是，他们居然只能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身后。

“章先生。刚才我还问起您呢，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一看见他们走出电梯，最前面那位高鼻子、蓝眼睛的英籍官员就热情无比的伸出右手。

“麦高乐先生，您第一次来nB实验室，作为实验室技术应用学部主任，我哪敢不陪同啊？”

他话音刚落，客人们便相继跟他打起招呼。李伟峰正准备让到一边。计算机中心的中国籍研究员刘光权便凑到他耳边问道：“老李，你怎么会跟章主任在一起？”

“章主任叫我一起来见见世面，他们都干什么的？”

“参观的。”

刘光权垫起脚跟看了一眼正跟港府官员寒暄的童家明博士和姜梅梅博士，眉飞色舞地介绍道：“那个外国人就是财政司，他身边的那位是税务局长，穿警服的那个老头更厉害，香港警察一把手，警务处长。好像姓李。”

财政司长、警务处长、税务局长都来了，李伟峰大吃一惊，禁不住问道：“那几个提公文包的呢？”

“有天文台的，有启德机场的，反正都是大人物。”

“他们来这干什么？”

搞技术应用的就是比搞基础研究的吃香，刘光权不无得意地笑道：“请来的呗，请他们看‘极光’。如果感觉满意，那就乖乖的掏钱。为了这一天，我们童主任和姜主任准备了三个多月。”

“激光？”

“极光，北极的极。不是你们物理中心主任阿尔费罗夫教授研究的那个激光。”

正一头雾水，港府高官们被请进机房隔壁的更衣室。李伟峰是跟章大老板来的，也有幸分到一件防静电服，换上之后跟众人一起穿过1号机房，来到一个宽敞明净的大机房内。

计算机中心的“老板”童家明意气风发，指着钢化玻璃隔断里那三排大柜子，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抑扬顿挫地说道：“尊敬各位港府官员、女士们、先生们，呈现在各位眼前的就是香港第一台也是唯一一台超级电脑！为纪念nB实验室不久前的极地探险之旅，我们将其命名为‘极光’……”

李伟峰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地说：“超级计算机搞出来了？”

“早搞出来了，你才知道啊？”

作为项目的参与者，刘光权的确有资格骄傲，但现在却不是他骄傲的时候，话一出口，就被计算机中心副主任姜梅梅狠瞪了一眼。

“……运算速度每秒9600万条次，创造性地采用了nB-Linux操作系统。在此，请允许我对计算机中心操作系统研发团队，尤其系统内核的缔造者林纳斯先生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和最真诚地敬意。”

超级计算机的确早“堆”出来了，之所以拖到今天才发布，一是要进行一系列测试，二是要等安软、圣软（圣彼得堡nB软件开发公司）和莫软（莫斯科软件公司）开发仿真、建模等应用软件。

再就是去年已经有了那么多成果，没必要锦上添花。拖到今年发布，就可以作为1993年的科研成果，以便能给香港纳税人一个交代。

这玩意刚开始“堆”就落后了，为了争取更多资金，“堆”更快的超级电脑，计算机中心和参与项目的几所大学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去年6月，借着尝试nB-Linux操作系统应用到超级计算机上的由头，刚从IBm等国际大公司拉来一笔赞助。便又打起香港政府机关的主意，做了很多很多工作和相应准备。

章程很期待他们的表现，抱着双臂站到一边，由他们尽情的发挥。

隔行如隔山，参观的港府官员中不乏计算机白痴，童家明刚简单的介绍完，一个戴眼镜的女官员便举手问道：“博士，我想知道投入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搞这个超级电脑对本港机构和几百万市民有什么作用？而且正如您所说，它的运算速度并不是全球最快的，甚至都排不到前50位。”

没人比天文台的三位专家更清楚它的价值，不等童家明开口，便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张太，过去科学研究主要是以理论分析和实验观察为手段，而现在在尖端科研领域，越来越多地需要利用超级电脑进行计算模拟。

比如气象变化迅速，影响因素众多，采集的数据庞大。而有了超级电脑，我们天文台就可以对地面气象站和天上的气象卫星侦察的信息，进行快速、精准的集中化数据处理、量化分析和建模分析。对于中长期气象预测需要计算的数据量则更加庞大，可以说没有超级电脑完全不行。”

童家明微微点了下头，微笑着说道：“我们愿意为天文台提供这方面的服务，只要有足够经费，甚至可以为天文台开发一款超水准的气息分析软件。至于气象分析之外，‘极光’还能做什么，我想请‘极光’项目副主管、中大计算机系的陈教授给大家介绍一下。”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中大陈教授走到众人面前，滔滔不绝地说道：“众所周知，新药研制的核心之一，是从大量的化合物样品库中，发现有药理活性的化合物。通常从10000个化合物中，能够筛选出有药理活性的化合物不到1个！这就意味着只有建立庞大的供筛样品库，才能保证新药可以源源不断的开发出来，保证新药研发的可持续发展。

国际上大医药公司通常有几十至上百万的化合物实物样品库，可提供自动化的药物筛选。而本港药企可用于药物筛选的化合物非常缺乏，这严重影响了新药的发现进程。而利用高性能的‘极光’进行虚拟药物筛选，将是一条崭新的途径。

设计仿真、设计模拟，模拟工业生产过程、模拟风洞实验……有了‘极光’，我就可以进行之前根本没有条件甚至没有能力进行的研究，可以大大带动本港制造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