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时间,她也从十岁的小女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只是,兴许因为从小长在这道观之中的缘故,显然有些愧对了这美好年华。
一身蓝色道袍遮掩了身段,发髻上连一支漂亮的朱钗都看不到。素朴的装扮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羞涩而清淡。
坐到阁楼前的台阶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托着腮静静地等着,心中有些忐忑。
许久,待到天上的太阳微微倾斜,才远远地看到清风子走来。
她连忙起身行礼,轻声道:“弟子风铃参见师傅。”
“来啦?”清风子点了点头,与她擦肩而过,推开木门:“进来吧。”
风铃默默地低着头随着清风子走入阁楼内,上了阶梯,直到三楼宽敞的房间里,然后呆呆地站着,如同一只鹌鹑。
清风子坐到蒲团上,捋了捋长须,问道:“青云师弟说你向他申请出观,可有此事?”
风铃默默地点头,低声道:“弟子想去八师叔的凌云阁走走。”
那声音隐隐有些怯懦。
“想去走走?”
“弟子已经炼神境了,想像师兄师姐们一样,到凌云阁去修行。”她眨巴着眼睛说。
那神色之中的惊慌与忐忑,清风子自是看在眼里。
稍稍沉默了一下,似是决定了什么,清风子仰起头注视着风铃,缓缓说道:“十师弟,不在凌云阁。”
“恩?”风铃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清风子,问道:“孙师叔不在凌云阁?”
“对,他不在凌云阁,一直都不在。准确地说,他从未去过凌云阁。”
“怎,怎么会?”风铃有些不敢相信地笑道:“月朝师兄、凌云师叔、丹彤师叔还有青云师叔,他们都说孙师叔就在凌云阁。一个月前弟子还写信给他了。”
清风子深深吸了口气,叹道:“我知道,是我让他们这么说的。可他一直都不在。这一点月朝、我,还有青云师弟、丹彤师弟,甚至是师傅他老人家都知道。”
风铃整个僵住了,失了神,许久,才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那,孙师叔,他在哪里?”
“他……”清风子抿了抿唇道:“他已经出师了,从今往后,在这斜月三星洞也只是挂个名罢了。他现在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便不要管了。”
“可,他给我的信里从未提及……”
是的,从未提及。
那信里从来都只有“我很好”三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风铃多希望他能在末尾也问问自己的近况。
好几次,她都怀疑这些回信是不是猴子亲手所写,可那分明是猴子的字迹,也是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文字。
若不是他,还能是谁?
六年了,她给他写过无数的信,每一封都是她的所思所想,所有所虑,哪怕是一点琐事都会写入信中。为了托信,她费尽了心思。
先是托月朝,到后来月朝闭关了,她只得去求青云子,再然后,求丹彤子……
可是无论她往信里写了多少话,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一般,回信永远都是只有那三个字。
她一直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深究,原来……
和熙的风从屋外吹入,拂动着她的脸庞,撩拨发梢。
温润的阳光照亮的了地板。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令人透不过气。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眨巴着眼睛问道:“是师尊……是师尊将孙师叔逐出师门的吗?”
注视着情绪微微变化的风铃,清风子缓缓摇头,轻声道:“是他自己要走,没人逼他。”
“怎么可能?他……他花了一年才跨入观门,未修得七十二变,怎么可能自己要离开师门?”
她还记得那只跪在门前的猴子倔强的脸庞,他说要求得仙术,不再当一只普通的猴子。若是修不成,便是死也要死在门口。
还记得在冰冷的夜里,那只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也宁死不降的猴子。
还记得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说:“我不需要任何人救。”
还记得那满身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是那么的执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放弃?”风铃睁大了眼睛,眼泪一颗颗地下坠:“这不可能!他走了,却不告诉我?”
“无论如何,他就是离开了。而你,也该忘记这个人了。”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肯定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离开!”风铃失声喊道。
这一喊,清风子微微怔住,片刻之后,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地板上,指着风铃叱喝道:“混账!竟敢如此与师傅说话,谁教你的!”
意料之中的退缩并未出现。
这个众人眼中永远怯懦胆小的女孩眨巴着翡翠般的眸子,攥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含着泪,与自己的师傅对视,毫不退缩。
“他,究竟在哪里?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啦?为什么你们不肯让我知道?告诉我呀!”
这一刻,连清风子也怔住了,微微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铃,这该是一个从小就温顺胆小的女孩,无论自己要她做什么,哪怕是她极不愿意都会点头,更不敢跟自己顶嘴。
可现在……
小小的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冻住。
风铃咬紧了嘴唇,流泪。
清风子睁大了眼睛,沉默。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僵持,许久许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