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没有对证?”高亥顺势接话,“调出贡院的试卷对比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
“来,调夏祥贡院试卷。”皇上的好奇心充分被调动了。
“是。”常关拉长了声调,“官家有旨,调夏祥贡院省试试卷。”
不多时,夏祥贡院试卷被调了出来,呈到了皇上案头。此时文昌举双腿发抖,几乎站立不稳。高亥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庆幸走对了一步,当时若是不听曹用果之话,今日双腿发抖之人就是他了。他无比感激曹用果,心想一定要为曹用果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通常来说,省试排名靠前的考子文章,皇上会事先看上一些,同时,主考官和考官也都会在皇上面前吹风,重点介绍几名有望夺魁的考生姓名。夏祥因为排名极其靠后,又是最后才补录上去,是以皇上并未见过他的文章。
卷子递进了纱帘。
文昌举不停发抖,冷汗森森,脸色惨白,高亥心知肚明,嘿嘿一笑,悄声问道:“文尚书身体不适,就该好生休息将养一些时日,不必如此用心操劳。朝廷上下,虽倚重文尚书之处甚多,却也不能事事都依仗文尚书,朝廷人才济济,文尚书大可安心养病。”
文昌举双目喷火,想起以前高亥对他的谦恭和言听计从,再看此时高亥的冷嘲热讽和幸灾乐祸,他痛恨当初瞎了狗眼提携并重用高亥,恨不得揪下高亥的一颗大头当球踢。
只可惜,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翻云覆雨之力了。高亥在放榜的最后关头,录取了夏祥,得知事情无可挽回时,他私下和蔡北好生交待了一番,却还是万万没有想到,除了高亥之外,还有一个滕正元敢在殿试之时当着圣上之面为夏祥出头,和夏祥一唱一和,上演了一出好戏。他和蔡北拟定的对策,竟然全然派不上用场。
“蔡北……”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夏祥的试卷递进了纱帘之后,过了半晌,皇上开口了,一开口,叫的却是蔡北名字。
“学生在。”蔡北忙出列,撩袍跪倒,“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蔡北跪倒之时,偷眼向文昌举示意,文昌举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蔡北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想起雨上小舟之上文昌举的再三叮嘱,心中虽有担忧事情败露,却坚信有文昌举在,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你师承何人?”皇上突然问起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
“回圣上,学生师承文尚书。”蔡北如实回答,又唯恐别人非议,“举贤不避亲,况且科场之上,糊名誊录,可保公正。”
“滕正元,你的授业恩师是谁?”皇上并不接蔡北的话。
“回圣上,学生只读过几年私塾,后自学读书,并无师承。”滕正元暗自心惊,谁说皇上病了,皇上心明眼亮,智慧如海。所问问题,看似不着边际,实则步步危机。
“夏祥,你的老师又是何人?”皇上话题又转到了夏祥身上。
“回圣上,夏祥承蒙陛下教诲培养。”夏祥心明如镜,皇上虽龙体欠安,却事事看得清澈,今日殿试不见三王爷和候平磐,想必是皇上有意为之。
“呵呵,好一个夏祥。”皇上开心地笑了几声,声音中之透露出几分喜悦,却陡然语气一冷,“好一个夏祥,自称是天子门子,何故做出抄袭的不耻之事?”
夏祥慌张跪倒:“圣上,学生惶恐,不知哪里抄袭了何人?”
“还敢狡辩!”皇上似乎震怒了,猛然将几份试卷甩出了纱帘,试卷洒落金砖之上,滑到了陈封面前,“你试卷之上的文章,和你今日之文,笔迹不符,且文章之中所用语句,大多抄袭蔡北文章,你还有何话说?”
陈封捡起地上的试卷,和章则是对视一眼,二人迅速整理一番,收了起来。
夏祥声音颤抖,好像被吓得不轻:“圣、圣上,可否让学生看一看学生的贡院试卷?”
“准了。”
听皇上恩准,陈封来到夏祥面前,递上试卷。夏祥只看了一眼,就心中狂喜,文昌举呀文昌举,真没想到你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今日不除去你为民除害为天下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读书人请命,我便白读了十年圣贤书,我便不姓夏!
“圣上,贡院试卷,虽是学生文章,却非本人亲笔,望圣上明鉴。”夏祥知道机不可失,此时还不当面说出真相更待何时。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所有考子都一时震惊。贡院考试,要糊名和誊录,夏祥此话等于是说有人舞弊。不用想,舞弊之人必是考官之一。
“真有此事?”皇上冷哼一声,“文卿,你有何话说?”
文昌举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微臣知罪,请圣上降罪。”
嗯?夏祥蓦然一愣,他还以为文昌举还会挣扎一番,不想文昌举竟然直接承认了,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又一想,不由暗暗佩服文昌举的老奸巨滑,若是再狡辩一番再被迫承认,说不得会惹得皇上大动肝火。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认罪。
“哼,文昌举,你还知罪?你眼中还有没有朕?你眼中还有没有圣贤教诲?还有没有朝廷法度?”皇上再次掷出一份试卷,“蔡北,你可知罪?”
蔡北此时吓得俯首地上,连连磕头:“学生知罪,学生知罪。学生贪求功名,抄袭了夏祥文章,又将夏祥文章毁去,让他落榜,学生有损圣人言教,有辱读书人清名,愿领罪。”
文昌举俯首认罪,蔡北情知大势已去,再负隅顽抗不但没有必要,他也没有勇气敢在皇上面前乱说,是以一口气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他并不知晓文昌举让他抄袭夏祥文章李代桃僵的背后,还有三王爷的插手。
“混账!”
“无耻败类!”
“斯文败类!”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众考子一听此话,顿时群情沸腾,也不顾是在讲武殿上,无一人不义愤填膺,纷纷指责文昌举和蔡北师徒二人沆瀣一气抄袭夏祥文章的无耻之举。
“肃静,肃静!”常关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怎么着,想造反不成?”
一句话顿时震得众考子不敢再多说一句。
“文昌举,你还有何话说?”皇上直呼文昌举之名,可见是对文昌举已是极度不满。科场舞弊之事,自大夏立国以来,此属首次。他心中难压怒火,他主持殿试十数次来,第一次见到如此严重的科场舞弊,且是他生病之际,一种被蒙骗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文昌举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心中无比清楚他是被高亥、陈封、章则是三人联手推下了火坑。虽说火坑是他受三王爷指使为夏祥所挖,最终却是埋了自己,怪得了谁?三王爷只让他拿下夏祥功名,却没有让蔡北抄袭夏祥试卷,是他一心想扶蔡北上位,才做出了不明智之举。
只能怪自己太贪心太糊涂。
只是他明明让高亥将夏祥试卷毁去,高亥并未毁去,为何今日调夏祥试卷,还是他让人做假的试卷?是谁在背后有意落井下石?是高亥、陈封还是章则是?
不管是三人之中的哪一个,他们背后必定有指使者,否则三人断不可冒着得罪三王爷的风险而非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三人的背后到底是谁?景王还是庆王?
“高亥,明知故犯,知法犯法,徇私舞弊,文昌举该当何罪?”皇上不问别人,偏问高亥。
熊始望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幸好刚才没有一心为文昌举出头,老匹夫暗中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想拉他下水?真是坏透了。
陈封和章则是对视一眼,二人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了嘴角,又同时摇了摇头,都心中清楚,文昌举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