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
贺辅靠在水榭栏杆上,看着被微风吹起涟漪的湖水若有所思,眉毛轻挑,嘴有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两个侍女站在身后,手执大扇,不紧不慢地扇着。
阚泽坐在他对面,慢慢地品着酒,虞翻写的亲笔信就搁在面前的案上,已经拆开看过,而且不仅止一次。贺辅看完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让人去请盛宪。盛宪是第一个看信的人,也是他让阚泽来找贺辅的。阚泽出身贫寒,在被虞翻提携之前,他与贺辅从无交往。他第一次来镜湖,就是贺辅宴请孙策,他闻讯赶来,在湖边远远地看了一眼。此刻身在湖中水榭之上,再看湖边,感觉完全不同。
他当然也清楚,如果不是虞翻提携,他一辈子可能只能在岸边旁观。就算他能入仕,县令长可能就是他的最高成就,连送礼都未必有机会进门。
远处有马车在湖边停下,盛宪下了车,沿着曲廊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慢,身边还有一个人,两人都戴着儒冠,穿着儒衫,手里执着方扇,一边走一边摇,说得很开心。阚泽站了起来,他认出那人是谢贞,博学多才,家里藏书很多,阚泽去借过书,与谢贞的儿子谢赞关系不错。
盛宪怎么把他带来了?
等盛宪、谢贞走到水榭,贺辅才站了起来,摆了摆袖子,示意侍女退下。他却没有动,看着阚泽上前行完礼,才笑道:“二位好雅致,又在谈学问?”
盛宪拱手还礼。“贺公说笑了,只是书坊里的一些事。”
“《论衡》刻完了?”
“快了,还有一点收尾。这不,正想着要请哪位大贤题写书名呢。”
贺辅微微一笑。“顾郡丞是蔡伯喈弟子,书道一流,何不请他出手。”
谢贞笑道:“顾郡丞的学问是好的,不过他爱惜羽毛,不肯落人话柄,我们只好另寻高明。听说孙府君书道高明,这部书又是他力主才能问世,所以和我和孝章商量,请他出手题签。”
贺辅心知肚明,轻声笑道:“这也是个理,不过孙将军千金之躯,没有千金,你们怕是请不动。印书坊前后投了那么多钱下去,一点利还没看到,又要花这么多钱,虞仲翔很难办的。”
“与这部书能引起的反响相比,千金也值。”盛宪招呼谢贞等人入座,故意压低了声音。“有件事,不知贺公听说过没有?”
贺辅扬起眉,静听下文。
“蔡伯喈游历会稽时,见过一些《论衡》书稿,见识大涨,但别人问起,他却只字不提《论衡》,还将书稿秘不示人。”
贺辅眉心微蹙,沉吟片刻,不禁哼了一声:“竟有这等事?真是有辱斯文。”
盛宪点点头。“我也是听小婿提起,小婿则是听他从弟子正说过,据说是孙将军闲时说笑提及的。不过这也怪不得人,谁让我会稽士人不识明珠呢。王仲任辞世近百年,也没人愿意出资将他的遗作抄写布行。若不是孙将军,这部书遗失殆尽,我们也许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