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点点头。
“我听说吴侯曾有杀胡令,要杀尽一切胡人,可有此事?”
太史慈转头看了阎柔一眼,沉默片刻。“对,也不对。”
“愿闻其详。”
太史慈却没有回答,反问道:“我听说阎兄是广阳人,年幼时被鲜卑人掳走,与家人失败多年,可有此事?”
阎柔倒也不隐瞒。“诚如太史兄所言,确有此事。”
“当初鲜卑人入侵时,你可曾反击?”
阎柔想起当年事,不由得一声长叹。“家园被毁,族人横尸面前,如何能不反抗,只是当年年幼,身单力薄,未两合被为强敌所擒,从此流落草原十余年。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想到心酸处,他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幽州民风剽悍,尚且遭到胡人屠戮,生灵涂炭,家园毁败。中原百姓被胡骑践踏,数十年积蓄毁于一旦,家人被杀,女子被掳,该不该奋起反击,以杀胡自勉?”
阎柔吸了吸鼻子。“胡骑侵扰中原,自然该杀,但胡人亦非皆是凶恶之徒。柔流落草原,多得鲜卑、乌桓之善人相助,否则早就死于草原风雪。以我汉人而言,胡人扰边,固然可恶。可是以胡人而言,北地苦寒,耕种不足自给,为求生存而入侵,虽非上策,亦是无奈之举。且能从战事中得利的毕竟是少数头领,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只是求温饱而已,其事可恶,其情可悯,岂能一概而论?”
“这就是我说的对处了。”
“哦?”
“吴侯颁杀胡令,是因为胡骑奉袁绍之命,侵扰中原,首先率部者即是刘虞之子刘和,而后袁绍更是亲自上阵。豫州是他的本州,他命胡骑杀戮州人,吴侯兵力不足,这才颁下杀胡令,令百姓杀胡自效。有何不可?别说是胡人,就算是汉人,只要骚扰百姓,那也是杀无赦的。吴侯亲冒锋镝,上阵搏杀,先驱刘和,再斩袁绍,即为此也。”
阎柔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两次胡骑入侵中原之事,却不觉得胡骑有什么不妥。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杀伤,胡骑受袁绍之命出战,其实与汉人将士无异,太史慈也说了,胡人要杀,汉人也要杀,杀胡令不过是利用了中原百姓的华夷之辨,说得难的点,还有点中原人的自大。幽州身处边疆,幽州人对华夷之辨没有这么看重,汉人与胡人有时候很难分辨,汉人有坏的,胡人也有好的,对普通百姓来说,汉胡通婚屡见不鲜,他本人就有鲜卑族的妻妾,如果非要分清汉人、胡人,他岂不是要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妻妾杀死?而他杀死护乌桓校尉邢举岂不是大逆不道,助纣为虐,也该杀了?
这根本就是偏见。
见阎柔虽不反驳,亦无赞同之意,太史慈话锋一转。“当然,法令当因时因地而变,杀胡令是在豫州颁布的,并不一定适用于幽州。”
阎柔心中一动。“太史慈是说杀胡令不会在幽州施行吗?”
“这是自然,削足适履,绝非智者所为。”太史慈笑道:“阎兄担心的就是这个?那你大可放心,吴侯不会如此糊涂。”
“敢问吴侯幽州方略如何。”
太史慈沉吟片刻,反问道:“阎兄久在草原,熟谙汉胡之事,我想问一句:是汉人欲为胡人者众,还是胡人愿为汉人者众?”
阎柔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胡人愿为汉人者众。只要可能,谁愿意在草原上与禽兽为伍,辗转于生死之间。”
“我们给他们这个机会。”太史慈淡淡地说道:“我奉吴侯之命入幽州,为的不是杀胡,而是教化。愿意归化的,我们不仅不会杀,还要教化他,让他和汉人百姓一样安居乐业。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不想生产,一心想以劫掠为乐事,把我汉人百姓当两脚羊的禽兽,我们才会杀。不仅要杀,而且要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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