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刘备败亡,王盖、司马懿也有些傻眼。反复商议后,他们决定撤出河东,返回并州。平阳、永安落入吕蒙之手,这条路是不能走了,所幸还有贾逵说过那条路。事不宜迟,王盖决定立刻撤退,连裴潜等人都不通知,以免河东世家起了歹心,要拿他们的首级向鲁肃邀功。
为了保密,他们连卫觊都没通知,等大军拔营起程,才派人联系卫觊。卫觊见大军拔营,正自奇怪,听说刘备败亡,王盖等人要撤回并州,大惊失色,随即又破口大骂。
但辱骂解决不了问题,卫觊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他固然可以去追王盖,可是追上了又能如何?他们根本不信任他,他又失去了绝大部分财产,到并州也是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一两代人之内都不可能有重振家业的希望。再说了,刘备不是孙策对手,王盖就是吗?
鲁肃夺取河东之后,绝不会停下脚步,下一步就是进攻并州。
卫觊反复权衡,决定去找裴潜商量。
裴潜抢先一步收到了消息。柳孚劝降了柳元后,径直来到闻喜,劝裴潜投降。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刘备的中山王玺摆在裴潜面前。这是从刘备身上得来的,上面还有刘备的血。
裴潜半晌没说话。他知道刘备战胜孙策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没想到刘备会败得这么快,短短两个月,不仅河东被鲁肃攻占,就连刘备本人都战死了,吴军的攻击简直势不可挡。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就算是想殉死都不知道能为谁而死。
看到卫觊时,裴潜心里多了些安慰。不管怎么说,闻喜裴氏比安邑卫氏要好多了,至少无仇无怨。他对卫觊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你卫家当初那么对蔡琰的确有些过份。事到如今,你也只能低头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葬送整个卫氏吧。
柳孚也帮卫觊出了个主意。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当初亏欠的是蔡琰,如今也只有蔡琰能救你们,立刻派人去建业向蔡琰请罪,除了她,没人能救你们。
卫觊欲哭无泪,后悔莫迭。如果可以,他只想一头撞死在裴家阶前。但他不能,身为卫氏家主,他可以死,却不能看着安邑卫氏灭族。换了别人未必会这么狠,可是孙策却不好说,连汝颍世家都被他灭了好几个,何况安邑卫氏。
人生事,最难也莫过于此。
——
鲁肃下了马,将马缰扔给亲卫,让他们原地等候,独自一人背着手,缓缓走到张飞面前,看了一眼两侧手持矛戟刀盾,怒目而视的卫士,微微一笑。
“将军的武艺连大王都是称道的,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我孤身单刀而来,连弓箭都没带,将军何必如此?”
张飞有些尴尬,想了想,挥手示意亲卫们退下。他站起身来,向鲁肃拱手施礼。“不意都督大驾光临,飞手足无措,还请都督见谅。”
张飞说的是实话。得知刘备阵亡,全军覆没,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王凌退出临汾之后。前程后路退绝,刘备也死了,他虽然手握一万骑兵,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能为谁而战。
听了张飞此言,鲁肃笑了。他能理解张飞此刻的心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顾辛毗阻止,孤身赴会。张飞和孙策有旧恩,有劝降的可能,又有精骑一万,真要拼命,代价会非常惊人。如果能劝降,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要劝降,就要让张飞看到他的诚意。孤身前来看似冒险,其实是最安全的。除非张飞疯了,要和孙策血战到底,否则不会伤他性命,最多拒绝他的劝降,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场。
他想不出张飞有拼命的理由。如果他真想拼命,他不至于按兵不动。
“中山王很英勇,只是逆天而行,难免力不从心。”鲁肃不紧不慢地说道:“能逆天的人也许有,但不是他,更不是你我。”鲁肃伸手指指张飞,又指指自己。“将军,你已经为中山王尽了忠,现在该为你自己想一想了。我想,这应该也是中山王的遗愿,你不应该辜负他。”
“中山王的遗愿?”张飞斜睨着鲁肃,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心中却莫名的多了几分期盼。
“中山王为人重义,视你与关云长为兄弟,他身为汉室宗亲,不能不为汉室鞠躬尽瘁,可是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大厦将倾,连先帝都无法挽回大势,他又能如何?只求问心无愧罢了。可是你与云长不姓刘,没有必要像他一样舍身取义,而是应该将你们的天赋与才华用于正道,为天下,为家族,为自己谋一个光明的前程。放眼天下,谁堪为二位之君?我想,你明白,我明白,他也明白。是以赴死之时,不与将军同行,却将这一万骑留与将军,要助将军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做困兽之斗,无谓牺牲。将军,这一万骑大多是幽州健儿,也是留给将军的一份礼物,你忍心将他们送入死地吗?”
张飞木然,一言不发。鲁肃的话击中了他的心坎。刘备离开时,他也有类似的感觉,觉得刘备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却不愿意往深里想。此刻听了鲁肃的分析,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刘备征战多年,他岂能不知此战的凶险,为何只带张郃、贾逵,却不带他,甚至都没安排他接应?
除非他不想让他白白送死。
鲁肃等了片刻,又补了一句。“将军,听说中山王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是的。”
“你希望他被人挟持,成为傀儡,最后像中山王一样死于非命,还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张飞转过头,盯着鲁肃看了两眼,一声长叹,解下腰间的长刀,双手托着,送到鲁肃面前。
“好吧,我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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