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刚刚结束军师处的质询,回到中军大帐,正准备休息,听说司马朗求见,还有小妹孙尚香的介绍,也有些意外。他考虑了一番,还是让人将司马朗请了进来。马上就要进军河内了,他也想了解一下温县司马氏的动向。他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司马懿会效忠刘备,尤其是在刘备已经败亡的情况下。
司马朗进了帐,站在孙策面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身如磬折,施了一个大礼。
“河内温县司马朗,拜见大王。”
孙策与司马朗差不多高,当司马朗躬身行礼时,他即使坐着也能看清司马朗肩头被露水打湿的深色,缁冠显得更深,带着浓浓的寒意和沉重。
“伯达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司马朗明显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大王兵临河内,河内士庶惶惶不安,朗不自量力,来见大王,恳请大王以苍生为念,恩泽河内,莫作无辜杀戮。”
孙策不禁莞尔。这司马朗真会说话,明明是为自家谋出路,偏偏说是为河内百姓求情。“伯达为民请愿,不惧艰险,令人敬佩。只是两军交战,伤亡在所难免,孤也不敢保万全。倒是有一件事,孤想请教伯达,既然你们不愿河内百姓受刀兵之苦,为何依从刘备,抵抗王师?据孤所知,你们当初可是依附袁氏父子的,如今袁谭都降了,你们为何执迷不悟?”
司马朗一声轻叹。“大王有所不知,河内乃京畿首善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无有武备。刘备乃是汉朝宗室,先帝所封之中山王,有步骑数万,河内既无力,也没有理由拒绝他入境。虽闻大王仁厚,但诚如大王所说,两军交战,虚虚实实,谁能辨得清真假?舍弟奉中山王之命入长安,居留数月,奈何杨长史为法正所拘,不得自由。长安生变,舍弟滞留数日,本欲向杨长史面请,杨长史又公务繁荣,无暇顾及。舍弟有王命在身,不得不回河内,这才造就今日之误会,本非自愿。其中原由,请大王明鉴。”
孙策沉默不语,心里却犯了疑。之前卫觊就指责杨修歧视他们,如今司马朗又说杨修不肯向司马懿传达精神,导致司马懿不得不跟着刘备一条路走到黑,看来绝非空穴来见。杨修出身高贵,犯了公子哥脾气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样不利于统战。之前派他去长安做长史,是希望利用他杨氏子弟的身份团结老臣,压制其他派系,现在看来有利有弊,再让他主政关中并非万全之策。
“令弟仲达何在?”
“在邘城,或者天井关。”
“你写信给他,就说孤想见见他。”
司马朗长出一口气,拜倒在地。“多谢大王。”
孙策看看司马朗,又问了一些司马朗的个人情况,得知他年逾三十,之前在郡中做过郡吏,后来又在朝中做过朝中做过郎中,有一些施政经验,便让他过两天再来一趟,去见河南尹庞山民。
司马朗千恩万谢,告辞而去。站在大营外,看着天空的明月,他情不自禁的落了泪。一个多月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孙策不仅愿意见司马懿,还打算任他为吏,不管是多小的官,总是个起点,至少温县司马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了。
他不敢怠慢,生怕错过机会,回到借宿的民居后,连夜给司马懿写信,一早就派人送出,又小寐了片刻,鸡鸣即起,洗漱停当,准备去洛阳城求见河南尹庞山民。谋一份官职事小,在吴国立足才是最重要的。
司马朗赶往河南城的时候,孙策召见了郭嘉,共进早餐。他将司马朗昨夜求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郭嘉的意见。郭嘉一点也不意外。杨修从长安发来的消息首先要经过军师处,现在则经过军情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其他的信息渠道,杨修的一举一动,他大多清楚,贵戚公子眼高于顶的习气,他也心知肚明。
“大王觉得杨德祖对稳定关中不利,想调他回来,臣可以理解。不过臣不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孙策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说来听听。”
“河东、河内、河内并称三河,不仅是京畿要地,更是宜耕之所,古来殷富,人才辈出,大宗豪族比比皆是,秦汉以来天下安定,三河强宗横行,孝武时王温舒守河内,三月间扑杀千余家,犹称未尽其事。”郭嘉边吃边说,声音有些含糊,不过孙策早就习惯了,总能听得清楚。“光武起于南阳,定都洛阳,以南阳、汝颍、河北为重,压制三河,就是不愿三河豪族势大,左右朝廷。”
郭嘉吃完,抹了抹嘴。“三河乃三代所居,千余年间,三河人一向以国人自居,鄙视他乡之人,就连河南、汝颍在他们眼里恐怕都是野人。大王起于江东,若不借征战之机剪除三河豪族,难道等天下太平了再下手?至于司马懿,其人有狼顾之相,恐非忠义之臣,不用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