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赶回飞狐驿时,已是定更时分了。由于突厥国内刚刚发生了重大变故,时刻需要向朝廷传递最新的动向,因此,杨凌穿过第一、第二进院落时,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来往穿梭忙碌着的人们似乎比白天还要多了不少。
相比起头两进院落,杨凌居住的第三进院子里显得冷清了许多,大约是居住在第三进院里的几十名驿隶们还在外面奔波着传送驿报,没办完当天的差使吧。
杨凌扛着养母娄氏替自己准备的行李刚一走进第三进院子,抬头就瞧见老蒋正站在伙房门外,像是在专门等候着自己,忙走到他近前,抱歉地说道:“大叔,劳您久等,我回来了。”
“崽子,回家见过你娘了,在家吃没吃饭?大叔还给你留着羊汤和饼子呢。”老蒋向杨凌要过他扛在肩头的包袱,拎在手里掂了掂份量,摇头叹息一声,领着杨凌进了伙房。
“大叔,白天有些事情要办,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明天我就要和阴全前往江南当差了。”杨凌到灶台边盛了一碗羊汤,又拿了两块棒子面饼子,喝着羊汤、嚼着饼子,把自己被派往江南当差的消息告诉了老蒋。
“我听说了,唉。”老蒋又止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大叔,据阴驿长说,只要阴全我俩按时抵达广陵报到,立马就能转为正式的驿卒,我娘也说这是件好事,你怎么一个劲地叹气呢?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杨凌笑着问老蒋道。
老蒋睨了杨凌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杨凌,提醒他注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崽子,你忘了大叔昨天告诉你的那些事了吗?你想想,为什么从并州来的巡官老爷前脚刚走,阴驿长如此急于将你们俩个调往千里之外的江南当差?”
“大叔,你的意思是……阴驿长这是有意将我支走,免得日后巡官老爷再来查他的旧帐?”杨凌放下了碗和饼子,睁大了眼睛问老蒋道,“可是,阴驿长纵使信不过我,阴全是他的干儿子,为什么连他也要一起支走呢?”
“因为关于飞狐驿每天消耗两只羊的底细,只有你和小全子两人有条件、有可能了解,阴驿长怎么放心要你俩继续留在飞狐驿呢。”老蒋毫不掩饰地答道。
杨凌的脸色变了,带着一丝担忧问老蒋道:“大叔,你说,阴驿长将来会不会对我俩不利呀?”
“呵呵,据目下的形势判断,他还没有必要害了你俩的性命,不过是想把两个知情人发落到在他看来安全的地界,免得日后给他招惹麻烦罢了。可对你来说,不得不多加一份小心才是。”老蒋呵呵笑着答道。
杨凌想了想,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老蒋说的那么糟糕,又对老蒋说道:“其实不单是阴全我们俩人,据阴驿长说,他还举荐了关跃到江南做驿长,或许……”
“小子,这正是阴驿长的高明之处,他把和羊有关的几个人都调到了他有办法掌控的江南当差,还许给你们些好处,不就是为了堵住你们的嘴吗?”
其实,之前杨凌就隐隐猜到了向上司告发阴行功贪污的多半就是驿吏关跃,只是他还有些想不明白老蒋为何要在临行前告诉他这些,边琢磨着老蒋的话,边又问他道:“大叔,你方才说江南是阴驿长有办法掌控的地界,具体指的是什么?他既有办法掌控到千里之外的江南,我们又该怎么多加小心呢?”
老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地答道:“这些不是你个半大小子该操心的事,不必多问。我是可怜你们孤儿寡母的即将分离,还不知要到何日重新团聚,才提醒你多留个心眼儿的。”
说着,老蒋从怀中摸出个物件,交到杨凌手里,好心叮嘱他道:“这块桃木符是我幼年时堂兄蒋无垢送给我随身携带辟邪用的,你且把它带上。我听说无垢堂兄现在建康灵谷寺出家做了僧人,你到江南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拿着桃木符到灵谷寺去找他帮忙。”
杨凌接过桃木符观瞧,见这块桃木符长约半尺,一头系着根红线,符上隐约可见刻画着长短不齐的各式符号,确像是古人随身携带辟邪用的吉物,不忍收下老蒋如此珍贵的馈赠,正欲推辞,就听老蒋又说道:“你就收下它吧。无垢堂兄不过是一介寻常僧侣,除了能在危急之时给你口饱饭吃,可能也帮不了你的大忙。同时,我要你把桃木符带去建康交还给无垢堂兄,也有兄弟间互通音信的一层意思,也算是你帮了我的一个忙吧。”
杨凌听老蒋说得恳切,便把桃木符揣进自己怀里,仔细收好,又和老蒋唠了会儿家常,请他在自己走后多关照养母娄氏,就打算回房早早歇息了。
然而,令杨凌和老蒋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俩在伙房内说话的同时,在伙房的后窗根下悄悄趴伏着一道黑影,将房内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听到杨凌起身向老蒋告辞,回房睡觉去了,这道黑影也转身迅速离去,眨眼之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