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无语的瞥了一眼砧板上被切得七零八落的土司片,元素走过去使劲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抓过来,伤口不深,但却露出猩红的口子……
不知道这男人究竟唱得哪一出,按说就算不会做吃的,也不至于拿刀往自个手上宰啊,不是还吹海牛说是特种兵出身的,多么多么牛,拿枪动刀的,都是十环十环,正中靶心的么?
就这定准,敢让他出去执行任务?
拿出医药箱来,消毒水,OK绷,细细给他弄好了,然后再将那些辩不出初始模样儿的食物通通扫到了垃圾筒。
锅里放了一点橄榄油,熟练的放入土司,鸡蛋,放小火慢煎……动作熟练优雅,钱老二只手插在裤兜里,就倚着厨房的门边儿看她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眼神深处闪现一抹得逞的笑意。
手指头一刀,值了!心里愉快得就差哼小曲儿了。
他这女人,就是心软。
“妞儿,你做得真好,你走了,我真得饿肚子。”狗腿地拍着马屁,钱老二慵懒地声音里,夹杂一丝淡淡的巴结,这话要是旁人听到,估计得吓懵。
不抬眼,不扭头,不理他,元素始终执行着三不原则,完全当他是透明的,这男人腻乎起来,完全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怕自己母爱心泛滥,又惨遭利用。
“吃饭。”
将食物端到餐桌上,自己则上楼去拿行礼,最后的早餐做好了,仁至义尽了。
拿着那小包下楼的时候,男人就站在楼梯口,怀里抱着大象,委屈的眼神儿就那么直直的跟着她转。
皱着眉,元素扫了一眼餐桌上,就这二分钟不到的工夫,那早餐居然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这啥情况,让她觉得很诡异。
他这是吃饭,还是倒饭?
放下包,主动将碗筷杯子收拾到厨房,洗净,她真替自己悲哀,天生奴隶命咋的?这时候干嘛还要管他,擦干手,正待出门,手腕却突然被他捉住。
“别走!”
“你答应的,又想反悔?”
“……”
偏过头望着一脸别扭的男人,一双黑眸里满是委屈,甚至隐隐露出一点点哀求,脑袋里‘嗡’的一声,心里某处柔软被击中,语气也放柔了不少。
“放开。”
“不放!”
沉默,寂静,两人四目相对。
“你是不是男人?说话当放屁?”元素突然又没了耐性,她怕,怕他,更怕自己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眼神。
钱傲微怔,幽暗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明的光芒,眯了眯眼。
终于,还是一点一点地放开了她的手。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单薄娇小,心越像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剥离一般,疼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视线就这么随着她的影子,慢慢模糊。
……
离开似锦园,元素其实并没有感觉轻松,人都是有感情的生物,尤其是女人,不管她对这个男人有多恨,说白了,到底是滚过床单的男人,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一二分不一样的情绪来。
其实,她心里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恨,那么讨厌,甚至和讨厌都不沾边儿。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情绪,并不受她大脑支配,仿佛是自然生成的,理智都无法驾驭。
……
折腾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休息,这上午她要去拍一个体育用品的广告,可她一直不在状态,原本是轻松惬意就能完成的动作,可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导演多次批评,笑容僵硬,身体不协调……
该死的人渣,尽会发狠,真要人命,在她提腿压腿的动作时,身体某处嘶拉嘶拉的痛!
“元小姐,你搞什么啊?不想拍再点说,有的是人拍。”
那导演在多次提醒后,耐心终究还是被磨光了,言语间夹枪带棒的斥责,这含冰飘霜的话一出口,瞬间就冻结了元素还在飘移的心脏。
对啊,自己这是在干嘛?
疯了,疯了,世界疯了,她自己疯了……
等她理智回笼之后,思考了整整一个上午,她终于作出一个严肃的决定了,要和过去永远saygoodbye。
不管是仲尧也好,还是钱傲也罢,都被她划入了过去之例,虽然她觉得这决定对不起仲尧,可是换一个角度思考,像她这样不明所以的安抚与纠葛,才是对仲尧真正的伤害。
与其让他反复承受这种情感上的挣扎,还不如一次性将化脓的伤口挤开,重新缝合。
长痛,不如短痛,是伤口总会愈合。
莎士比亚说过,爱情应该是幸福的,她怎么能让仲尧在她这样一个不再完整的女人身上消磨掉青春和时光,却无法获得幸福?
一段感情掺杂了这么多的煎熬和背叛的不堪,如何还能奢求回到过去?
让一切,都烟消云散吧!
“仲尧,对不起!你是那么优秀,那么美好,那么的包容我,爱护我……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会陪着你走下去,可世事难料,太多的障碍我们没法再跨越。原谅我,我无法跟你解释,但是,怯懦如我,不能容许自己让你的人生不圆满。再见,祝你早日康复,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位能陪你今生的伴侣。”
这条短信,她编辑了很久,几次难以成言,最终还是发送成功,狠心,绝情,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救赎?
终于轻松!
接下来的三天,她没有回家,不见钱傲,也不见仲尧,关掉手机,不上QQ,断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除了工作,就是把自己窝在颜色的出租房里睡大觉,将自己彻底封闭在这样的小天地,想把那些碎了一地的生活重新拾掇起来,重新拼凑整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元素来。
可是——
事实证明,该来的事儿,始终会来,‘躲’这个字,还真就没啥用。
这天,刚和颜色一块儿走出ARES公司的大门,一辆她叫不出名堂的豪车直接在她旁边停下,司机下车,没有说话,只有一个请的姿势。
透过半开的车窗,她看到了朱彦那张妆容整齐的豪门贵妇的脸……抬天望天,难不成,这狗血的剧情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单独来找自己,真是一件稀罕事,可,这又是意欲何为?
上了车,她也不问去哪,她已经习惯了这姓钱一家人的处事方式,与其问,不如闭嘴,到了地方,自然会知道。
“元小姐,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在没有仲尧的场合,朱彦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倨傲得都快找不到边儿了,元素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心思沉了又沉,微微有些慌乱,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和从容。
“朱姨,我理解。”
“元小姐,可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朱彦笑了笑,可仔细一看,那笑意未达眼底。
元素摇了摇头,等着她的下文,她明白,自己不必要问,要说的话,她自然会说,果然,不过几秒,朱彦又说了:
“我和老钱商量过了,以后不反对你和仲尧来往,我今天来,是准备和你家人见见面,谈一下这事儿,看看是不是重新选个好日子,上次他姨奶奶挑的日子,因为仲尧这事,就耽误了。”
朱彦语气起伏并不大,但不愉快的情绪非常明显,元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贵妇人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得上讨厌。
也就是说,她今天‘屈尊降贵’来找自己,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迫于无奈的,那么,只能是为了仲尧。
叹了一口气,她直接拒绝:
“抱歉,朱姨,我没这个打算。”
朱彦是一个循规蹈矩,因循守旧的人,这些年和钱士铭相敬如冰,可背地里感情却不是很好,政治联姻的婚姻大抵就是如此,没有爱情,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但有相互的利益牵涉,反而成为了一种最牵固的组合。
哪怕仲尧突然多出一个别的女人生养的妹妹钱思禾,她脸上也没有任何的不安和难过,仿佛从不在意。可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而偏偏就认准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却让她非常窝火。
心里不断的起伏,潮起潮落间,但是,她嘴上却是不露声色的试探:
“元小姐的意思,是看不上我们家仲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是因为仲尧太好,我配不上他。”
“你很聪明。”朱彦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想从她眉语间看出什么来。可见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端坐着,淡定、从容、不卑不亢,甚至没有丝毫的阿谀和畏惧,顿了一顿,又忍不住冷笑:
“没想到元小姐年龄不大,心机却不小,懂得对男人欲擒故纵,把我儿子拿捏了个十足十。”
元素微微牵了牵嘴角,感叹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别人反倒不怀疑,她这个,最不擅长得就是和老年人相处,尤其是这种又冷漠,又高贵,内心难以捉摸的老人。
所以,她不做无用的反驳,索性闭了嘴,不讲话,任由她说去。
“不管元小姐你怎么想,但仲尧认定了你,非你不可了,我们做长辈的,只能顺其心愿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的话让元素很头疼,仲尧的身体状况她明白,不能受刺激她也明白,可她真的非常讨厌他们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来决定她的去留。
恼怒、郁结,愤懑……
再深刻的形容词儿,也不能描绘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总之就是非常不舒服的N次方,但她依然如旧,就是不张嘴。
“……”
“订婚这事,元小姐好好准备吧。”
“……”
有钱有地位的人的逻辑思维能力,难不成都这样?掌握了财富和权势,就想控制别人的思想?统治全人类?
恼火!
但,对于仲尧,她真的不想伤害,她该怎么办才能让仲尧想通。
不禁烦郁。
正在她出神的当儿,朱彦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元小姐,你认识陶子君吗?”
皱了皱眉,元素轻轻‘嗯’了一声。陶子君,她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国企工人,一身蓝布工装穿了一辈子,和这种天天富贵缸中泡,酒池肉林游的官太太,能沾上边儿么?
“朱姨,你认识我妈?”
“她是你妈?”朱彦大吃一惊,随即盯着她的神情,又是一阵了然。
就元素所知,妹妹元灵不到三岁时,她老爸就过世了,爸爸对她还算好,可就是和元灵不能比……而妈妈是来J市的外地人,和爸爸结了婚才留在了J市,这么多年,一家三口守着那筒子楼,家里就没出现过一个有血缘的亲戚。母亲压箱底儿那张斑驳的老照片上,到有几个模糊的人影,但她压根儿就不给看。
说实话,对于她妈,她比谁都好奇。
“朱姨,你和我妈很熟吗?”
“不熟,年轻时见过几次。”从她脸上移开视线,朱彦目光幽深,情绪难明,似乎有意无意得在刻意回避什么。
元素正想继续询问,可汽车却在这时停住了,一路上胡思乱想,居然没注意车到了自己家外面的巷子口……下车时,她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从朱彦的眼里扫了过来,再一看,却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儿。
难道是错觉?幻觉?
“请我进去坐坐吧,顺便和你妈谈谈。”朱彦语气和缓地盯着她说。
元素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何。
她的态度放低到此,人也到了家门口,拒绝似乎不合情理。
罢了!
元素硬着头皮带着她穿过小巷,进了院门,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可一进低矮阴冷又潮湿的筒子楼,就一阵阵身体发寒。
正准备拿钥匙开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开门的,正是陶子君。
小心翼翼地低垂着眼睛,元素不敢和母亲对眼儿。
明显的僵滞了一下,陶子君才开口。
“你怎么来了?”
很明显,这话不是冲元素说的,而是冲朱彦说的,她们之前就认识,这点已经不足为疑,可元素觉得这气氛很诡异,她妈怎么能认识仲尧的妈?
刚一寻思好巧,这话就被朱彦说了。
“真巧啊,子君。”朱彦笑了笑,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
“庙太小,容不下大菩萨,请回吧。”陶子君一脸的灰白,明显的状态不佳,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望向元素。
“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
见状,朱彦笑着拉过元素的手,与陶子君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声说。
“你还不知道啊?咱们啊,要结亲家了!”
“什么?”陶子君一口气没提上来,神色越发难看,不过到底还是打开了房门,将两人让进了屋,顺手拿来一双棉拖鞋给朱彦换上。
知道妈妈会生气,可这会元素的好奇心已经澎涨到了急切的想要知道她妈和朱彦有交往这事儿上来,正准备洗耳恭听,可一进门,朱彦就被陶子君带到了卧室,再没出来,那门紧闭着,她两眼一抹黑,啥也听不到……
这感觉,简直失望到了极点。
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的拿了本小说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个人才从里面出来,很明显,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她妈,那脸都快黑得成锅底了。
在门口僵持了半天,尴尬的气氛也没有得到缓解。
可能是谈话不太愉快的原因,朱彦表情有些踌蹰,“素素,朱姨就先走了,刚接到电话说,他二叔摔了,从二楼的阳台摔到楼下的花圃里,我回去看看!”
“他摔了?”
话一出口,元素顿时郁结……明明是在心里说的话,怎么就从嘴边冒了出来?
幸好朱彦也不觉得她问这话有什么问题,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继续说。
“是啊,回家不到半小时就出事了,仲尧这孩子也是,家里那么多人不使唤,偏偏使唤他二叔,惹得老爷子发大火了……得了,不多说了,素素,你劝劝你妈,回见啊。”
“朱姨慢走。”
心跳得很快,元素压抑着情绪,讪讪地开口,打开门送朱彦离开,可那只手却不停地颤抖,没完没了,衬得她面色越发不自然起来。
一脸苍白,脊背直冒虚汗。
待从门把上缩回了手时,才发现手心里溢满了冷汗。她心里突然冒出来一种冲动,想去看看……大象!
他受伤了,不可能回似锦园,那大象不是就没人照顾了?
……
朱彦心绪不宁的下楼,没想到,二十多年了,还能见到那个女人,原来她一直在J市,回首往事,她一直有些恍惚……刚一坐上车仲尧的电话就来了。
略微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接了起来。
“妈,你去找素素了?”
轻轻‘嗯’了一声,朱彦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僵硬:
“儿子……”
“妈,你对她说什么了?”
揉了揉太阳穴,一听这儿子又着急又担心的声音,朱彦就头痛,被一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的,和当年的他……何其相似。
“妈,你到是说话啊!”
那边仲尧不断的催促,她才喃喃的开口——
“仲尧,你死了心吧……她妈是不会同意的……那个女人,她多仇富,多固执,她是不会同意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钱仲尧语气和缓了一些,带着疑问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妈不同意?妈,难道你认识她妈?”
“我……我上哪认识她去,诶,这不是刚见着么?”
好半晌,电话那边才蹦出一句话:
“我的事,以后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说完,电话里一阵阵嘟嘟的忙音,钱仲尧直接掐了电话,微愣了几秒,这死孩子,自个的亲妈比不上一个破落的女人。
……
送走朱彦后,元素在房间里不停的踱步,究竟去还是不去,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里,又巴巴的赶过去帮他喂狗,会不会被他鄙视,看不起?
发呆,发傻,在家吃了午饭,行不定,坐不安,最后,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算了,反正也不会被他发现,就权当作是和大象的交情罢了。
拿着包,刚想出门,身后却传来一声呵斥。
“站住,你又上哪去?”
看着走到面前的母亲,元素强装镇定的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地开口半真半假的交代。
“我老板家的狗,没喂,我得去……”
陶子君冷笑一声,一双早已不复年青美丽的眼睛透着淬冰的冷冽。
“素,你把妈交待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看你根本不是去喂什么狗,是想去会那个钱仲尧吧?妈实话告诉你,没门儿。别想!”
“妈,我说的是真的!”元素也急了,梗着脖子和她妈犟。
“死丫头,被人家灌了多少迷魂汤啊,就这么巴巴的上赶着去?她朱彦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陶子君气得有点缓不过劲儿来,但言语之间却是不容抗拒的坚决。
“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别妄想我的女儿嫁入他们钱家……你是要你妈,还是要那个男人,自己选。”
吸了吸鼻子,元素实在没忍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放心吧,妈,女儿这辈子啊,就守着你,谁也不嫁,行了吧?”
“又胡说八道,谁说不嫁?我看啊,洛叔叔家的洛阳就不错,人实诚,妈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你那好真是没得说……”
“妈,洛阳那是我哥,别乱点鸳鸯谱,成不?”斜了她一眼,元素直接打断她,有些憋不住气,也开始揶揄起她妈来,“不如,你自己嫁给洛叔叔得了,这些年,人家对你多好,那心思,一看就明白。”
说完,直接绕过她房就开门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陶子君。
……
如果所有的遇见,都能预见,那么元素绝对不会选择再回似锦园,像个傻子一样打开指纹锁,而迎接她的,却是在东兴路川菜馆遇到的那个古典美。
元素进去的时候,她正从正厅里出来。
四目相对。
那古典美怀里抱着大象,一双美眸波光潋滟,古典美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淡青色束腰长裙衬得她越发古味儿,温婉恬静,笑得异常的明媚,微微对她颔首,优雅地转身,以绝对女主人的架势对着里屋喊了一声。
“小傲,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