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姑嫂已有五年不曾相见, 可嫂嫂还是一下就看懂了我的眼神, 简略地同我解释道, 她当日祭祀完长兄后在回邺城的半路上坠崖失踪,虽侥幸未死,但却失了记忆。
她便独自在山中过活了四、五年,渐渐恢复了些记忆, 记起了她是何地之人, 便去故乡寻找自己的身份, 这才被卫恒派出去一直寻找她的人发现。
听了那些人说起她的身份和亲人,又请来大夫为她调治, 嫂嫂渐渐将她丢失的记忆全都想了起来,便同那些护卫一道往洛阳而来,想要快些见到我和岩弟。
哪知快到洛阳时,忽然又来了一拨自称是卫恒派来的人, 说是我这个皇后因在宫中行巫蛊之术,且品行不端、不守妇道, 已被皇帝陛下秘密处死, 他们是奉了皇后, 将我这罪人的亲属捉拿下狱,一并株连。
可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已是奉皇命而来, 却又拿不出卫恒亲赐的凭证来, 护送嫂嫂的那些人便不肯将嫂嫂交给他们, 于是两拨人便打了起来。
嫂嫂见机不妙, 索性趁乱独自逃了出去, 一路昼伏夜出,快马加鞭地赶到洛阳,巧的是,她竟在洛阳城下,碰到了正要出城的岩弟。
她忙问岩弟我在宫中境况如何,岩弟只说宫中确有人诬告我行巫蛊之术,但是陛下并未相信,还亲自接我回宫,可奇怪的是,我刚一回宫,似乎又有变故,他便照着我之前用暗语写给他的那封信里的提示,偷偷出城,往武陵而去。
嫂嫂听后,怕他担心,也没告诉他她听到的关于我已被卫恒处死的消息,只是嘱咐岩弟先去武陵等她,她先往洛阳城中去打探我的消息。
岩弟便同她讲,可先到尚书令荀渊的府上去打听,荀渊是他的先生,定会帮着他们的。
嫂嫂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喉间麻痹的感觉已不如之前厉害,便再也忍不住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道:“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嫂嫂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缓缓道:“我本是按岩弟所说,打算先到他那荀先生的府上去打听打听,一问才知道他出城去了郊外的别院。等我再赶过去,已是夜里,哪知我翻墙进去,悄悄摸到那荀先生的窗外,弄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哪知……哪知竟瞧见你正躺在他房中的榻上!”
什么?蓦然睁大了双眼,我竟会躺在荀渊房中的榻上?这怎么可能?
嫂嫂显然看出了我眼中的惊诧,尴尬地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阿洛你好歹也是皇后啊,一国之母,那卫恒之前又把你当成个眼睛珠子似的,怎么想也不可能让你……呃……”
我突然想到在岩弟府中,荀渊最后同我说的那一句话,“便是陛下不能护您周全,荀某也定会……”,还有他当时说完这句话后,落荒而逃的背影,再加上之前之后他在我面前种种异于平常的言行举止,难道荀渊竟是对我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嫂……嫂,你可……看到那……荀渊……有对我……做些什么……”我忙问道。
嫂嫂摇了摇头,“这你倒放心,我只看到他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边儿上看你,目不转晴的,就跟看天上的仙女似的,既专注又虔诚,唔……那目光里还带着十二分的愧疚与自厌。”
“后来他开始盯着你喃喃自语,我才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好像是你是被人所害,服毒而死,你那皇帝夫君来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你来,便一边派人去抓凶手,一边紧抱着你不放,硬是不理朝政守了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也不睡觉打个盹儿。”
“荀渊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由着你夫君这么胡闹下去,就用了一种催人入眠的香,偷偷在你寝宫燃起来,把你夫君熏睡着了以后,就想赶紧把你这个皇后给装殓到棺材里头,先悄悄儿送到皇陵往土里一埋,彻底断了你夫君的念想,省得他醒来以后又发疯。”
“这事儿呢,就是交给荀渊去办的,没成想……”嫂嫂叹了一口气,为免我尴尬,没再往下说下去。
便是她不说,我也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定是荀渊鬼迷心窍,在将我的灵柩从宫里运出来之后,不是送往高平陵,而是偷偷运回了他在城外的别院,竟是将我放在他房中的榻上,供他瞻仰膜拜。
嫂嫂见我眼中显出怒意,怕我气坏了身子,忙劝慰我道:“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就那么……呃……替你守上一夜的灵,然后再将你送到高平陵安葬。想不到那厮,看着斯文白净,竟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对自家主公的夫人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便是他再是暗中倾慕于你,也不该这般行事。我那时不知道你竟还活着,也闹不清那卫恒是否真的有负于你,只是想着你年纪轻轻就在宫里头丧命,凭什么还要任他们把你葬到他卫家的皇陵里去,想来你自是更愿和父母兄长葬在一起,于是我便跳进窗子,一掌把荀渊那厮打晕,将你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