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等着余青看完那张因为用最简陋的草纸书写,导致字都透了㡳,几乎只要轻轻的戳一下就会破掉的文章,戏谑的神态就消失了。
余青一开始只当个笑话,随意的看了下,但是等着她慢慢的看到后面,脸上的表情就十分的凝重。
旁边的狱卒说道,“夫人,这个人当真是可恨,说起来他在外面颠沛流离,还是我们廖地给了他一口饭吃,结果却是这样偷偷的写了文章辱骂夫人,要我说,应该直接拉出去砍了头才是,杀鸡儆猴,我们廖地可不要白眼狼。”
余青摇头,说道,“先把人带过来。”
那人以为余青要亲自审问,应了一声,赶忙就去把人带了过来。
南勋已经在里面关了三天,受了不少罪,面容越发的消瘦了,因为挨过板子,走路也是一瘸一瘸的。
“这是你写的?”
南勋跪在下面,只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到头了,就是想起还等着他去的接的五个孩子就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娘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们,他还暗暗的发誓要好好照顾他们,结果却是要……
现在日子过得多好,他为什么就要想不开写那些内容。
南勋心如死灰,头也不抬的说道,“是。”
余青一直反反复复的在看里面的内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写这个?”
南勋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余青自己就是一个母亲,想来他懂他想要活下来照顾孩子们的心情,只要他找到合适的理由,解释自己书写的原因,又或者直接跪地求饶,但是想了许多,手脚却不停他的使唤,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求饶。
“想写就写了,还不让说实话了?”南勋说完就想要咬掉舌头,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简直就是挑衅。
南勋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这一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结果余青却是迟迟没有发怒,而是问道,“你才来廖地多少就,就想到了这些?等下……是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在安溪对吧!”
南勋蓄了胡子,这正是他的特征,很容易辨别出来,余青想起当初她去找这个人说话也是因为他说了一句,眼前的一切不过就是镜花水月,很是好奇,结果这个人却是什么都不肯讲了。
余青当时还以为南勋是个怪人,倒也没有继续追问,结果人家这里都等着呢。
“是,夫人。”
余青看着草纸上写的,开头倒是很正常,写着治国之策几个字,但是后面的内容就很难看了,大意思都是在批评她,还用了祸国妲己称呼她,也怪不得这些人会把他抓起来。
余青觉得挺新鲜的,江南那边常有文人写文章骂她,倒不是辽王那边没有人骂她,而是因为世家大多集中在江南,而文人也都在江南的缘故,那些人或者直接骂她,又或者拐弯抹角的讽刺她,她都习惯了。
但却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为祸国妲己,她一直都等着这句话呢,如今终于有种我等到了稀奇心情。
苗莲气的够呛,说道,“夫人,这样的白眼狼,就直接让我处理吧。”
贺念芹如今已经是一位女将军,早就分出去自己带兵了,其实余青也舍不得把贺念芹这样一个人才一直留在身边。
苗莲就接替了这个位置,她这几年养的好,身体也早就治愈了,正好可以担任这个职位。
贺念芹也好,苗莲也好,都是有故事的人,跟着余青最久,最是敬重余青,自是见不得有人诋毁余青。
余青却道摇头,说道,“我想和他谈谈。”
“夫人?”
等着屋内只剩下两个人,余青就往后靠了靠,牢房里常年都有一种发霉的味道,闻久了就让人想要咳嗽。
“我不跟你谈论这个男女平等的问题,反正在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眼里,女人就该是呆在家里伺候你们,生儿育女方才是正确的。”
南勋没有说话,余青就又讽刺道,“因为你们知道,女人也一样出众,怕是她们被放出来抢夺你们的资源。”
南勋气道,“才不是这样,几千年来本该就是如此!”
“那你知道几千年前,有文字之前,就是母系社会?到底谁说女人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恰恰说出这些理论都是男子。”余青道,“所谓的本应该是去做什么,这些规定还是男人的定的?你又不是神,你就能确定你一直都是正确的?”
“夫人可能没见过,就我在这府衙任职日子,看到了许多男女打情骂俏,十分的难看,这样公然的……夫人可曾想过,这样多么有伤风化?”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何就不能调笑两句?”余青反而问他。
南勋一时语塞,说不上来话,却听余青继续说道,“南勋,九年前,我要推行男女平等的时候,也有许多人像你这样想,但是你在看看现在,我们有女将军,有女兵,有女商人,还有女官吏,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我们廖地在你眼里看似污浊不堪,但其实每个人都过的很好,井然有序,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总有一天,历史会证明我的正确。”
一时牢房内沉默如雪,余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南勋说这么多,她以前都不屑于解释的,跟他们说一百遍还不如自己踏实的实行,就像是廖世善一开始也只是觉得顺从她的意愿,等着他看到女兵们的努力,女将军的付出,就直接认可了。
等着有一天,许多人都注意到女子们的光彩,也自然就知道她说的对了。
只是今天特意跟南勋这么说,大概是因为爱才的缘故,她舍不得南勋这样一个人才,希望他同样也认同她的做法。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听到了郑春之和顾芳的声音,“夫人也叫你过来?”两个人结伴进来,看到地上的南勋,显然是有些意外。
余青起身说道,“走,我们出去说。”
在旁边的议事厅里,余青铺开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张,怕是被自己戳破,动作还很小心。
郑春之先让顾芳看,然后再去看,看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余青就知道她猜测是对的,他们俩早就明白了其中的危险,道,“你们其实早就有想法是吗?为什么不跟我说?”
郑春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头,他太忙了,昨天才睡了两个时辰,虽然有青学堂的毕业生分担,但他们并非是老手,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再能上手,虽然潮气蓬勃,但是最累的还是他这个主事人。
其实他们也想收纳旧朝的官吏,但是因为廖地推行男女平等,许多人都不愿意依附过来,即使江南拥挤不堪,据说一个砖头砸下来,都能砸到十几个至少有品阶的官吏。
余青每次看到郑春之都觉得他又瘦了,原本就不胖的一个人,现在看着更加的忧心,少不得劝两句。
顾芳知道郑春之不会开口,因为只要余青说的,郑春之只会努力去执行,就算是万般艰辛,也会自己想办法。
相比起来,顾芳觉得自己更适合先开口,两个人患难与共那么久,早就是彼此不分了。
“是,我和郑先生早就预料到了。”顾芳见余青脸色不好,说道,“只不过夫人,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
余青叹气,说道,“我只是想让百姓们过的好一些。”
顾芳道,“您没做错,只是事情总有两面,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我和郑先生觉得还没到那么糟的地步,还能坚持,就没有说。”
“我知道,你们只是不想让我失望。”余青无奈的说道,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引导大家前行,但是这会儿让才感觉到,其实是大家一直在宠着她,廖世善宠着她,就连身旁的顾芳和郑春之都这样顺从而宠着她。
“这一次要和江南开战,又是一大笔的开销……”
顾芳见余青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终于露出笑容来,带着几分狡黠说道,“大将军肯定会胜利的,到时候少不得带几十车的金银珠宝回来,也就不愁了。”
余青无奈,扭过头去看郑春之,见他也露出笑容来。
“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真的拿下了江南……,到时候是不是可以称帝了?”余青记得当初顾芳建议最好拿下江南或者是辽北,然后称帝,那之前称帝太惹眼,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顾芳道,“是。”
“称帝之后,就要完善税法,不可这样了,但是你们觉得要多少……,能支撑我们整个的开支平衡?”余青还是小心犹豫的问道。
郑春之早就算过了,说道,“起码八成。”
南勋写的内容很犀利,但是总结起来就是,余青给予了百姓太多的福利,但是他们要养兵,要养官吏,还要办学堂,却只收老百姓一成的税收,根本就没办法支撑,如今还只是廖地,等着以后收复了江南,青学堂的只会更多,那时候就是无底洞。
“喊了南勋进来问问。”顾芳道,“既然他看出来了,想来也有对策了吧?”
南勋进来,就看到廖地最为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一时有些紧张,就听顾芳问道,“你既然看出了这些问题,想来也有对策吧?”
南勋说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