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的侍卫下了山,袁权正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拦住问了几句,便让侍卫去了。她缓步上山,长裙随着脚步的移动像水波一样轻摆,修长的腿形在柔和的长裙下若隐若现。她手里端着托盘,不得不微侧着身子,有一种很奇妙的曲线美和韵律美。
孙策在山顶看见,心头怒火稍减,迎了几步,一手接过托盘,一手牵着她的手,将她引入凉亭。
“你怎么上来了,两个孩子在下面,你怎么不留下照顾他们,让兰儿送上来就是了。”
“兰妹妹被你吓坏了,不敢来。”袁权笑道。
孙策将托盘放在栏杆上,横腿侧坐,一手拈起一块糕点,一手端起茶杯,吃一口糕点,呷一口茶,赞了两声,才说道:“你们早就知道这浮屠的事?”
“从楚王英祭浮屠,浮屠在徐州传播已经一百多年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至于我,你不会忘了我们袁家是怎么起家的吧。”袁权笑意盈盈。“我倒是有些奇怪,平时也没看你与浮屠中人有什么来往,更没读过一页浮屠的经籍,为什么对浮屠这么反感?”
孙策愣住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该怎么解释?
“高文惠是个谨慎的人,身为军正,他一向尽忠职守。如果浮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岂能纵容?等会儿来,你打算和他说些什么?”
孙策眼神微闪,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袁权提醒得及时。他对浮屠了解有限,待会儿与高柔争辩,如果被高柔辩倒怎么办?高柔名字是柔,做人可一点也不柔,否则也做不了军正这种得罪人的官。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很难让他服从,就算嘴上服,心里也不会服。而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僚作风又是他本人一直以来深恶痛疾的,这时候转变作风,难免让人以为他击败了袁绍后忘乎所以、志骄意满。
在这种微妙时刻,他当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把人才推到对手那边去。高柔是陈留人,张邈虽然答应和他合作,毕竟还不是他的辖区。就算是他的辖区,如果不能待人以礼,才智之士也会弃他而去。
“我知道了。”孙策咽下嘴里的糕点,情绪已经平复。袁权也没有再说,换了一个话题。“刚刚接到长安的书信,我姑母要去邺城赴丧,然后会来汝阳老家一趟。如果方便,她还想去豫章看看,也许会在那儿过年。她问我能不能抽出时间,陪她走一遭。”
孙策打量了袁权一眼,有些疑惑。“你姑母一个人?”
袁权笑了。“她没说,不过我听那口气,姑父恐怕是要一起的,只是行程未必完全相同。这是公私皆便,可能是先探探口风。”
孙策也觉得如此。朝廷想试探他的态度,杨彪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在正式宣诏之前,先派杨彪来,和他商量好相关的事宜,达成妥协,避免发生明显的冲突,这是最稳妥的做法。这么做本身就说明朝廷已经认识到了危机,也非常务实,并没有以为大义在手就颐指气使。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大家可以坐下来谈了,坏事是没有回头路了。
好在他也没打算回头。
联想到陈王宠的儿女准备去长安,孙策不禁苦笑了一声。朝廷最近动作频频啊。虽然态度比较务实,蒋干也传出朝廷不想撕破脸皮,却不能排除他们会冒险。知人者智,知己者明,真正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有限,朝廷有大义在手,又有幽并凉的士马和益州的财富,万一脑子一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