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潜很忙。
裴邯战死,他要为裴邯操办丧事。鲁肃兵临城下,他要安排守城事宜。闻喜只是一个普通县城,挡不住大军的攻击,为了避免安邑卫氏的不幸遭遇,裴潜将族中老少和所有能移动的财产都转移到了城北的山里。
收到卫觊的急信,裴潜走上自家的小楼上,看着北面的起伏山峦,自嘲的一声叹息。
“我真是有目无珠啊,做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选择。”
“兄长,也许这就是命。”裴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裴潜的这声叹息,立刻接上了话题。裴潜回头看看裴徽,知道裴徽误会了,却没有解释。“怎么说?”
“我听说建业城东也有一座紫金山。”裴徽走到裴潜身边,并肩则立,看看远处的山峦,又回头看看裴潜。“如果说凤凰塬还只是巧合,紫金山总不会也是巧合吧。”
裴潜冷笑一声:“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紫金山,又有多少以凤凰为名之地?”
裴徽向来畏惧这位长兄,即使有满肚子的理由也不敢在裴潜面前卖弄,被抢白了两句,便有些气短,讪讪地笑着。裴潜见状,不忍再说。他其实极是喜欢裴徽的聪明伶俐,只是觉得裴徽太过年轻,不知道生活艰辛,只知羡慕名士风度,好清议,不落实处,所以时常敲打他,免得他太骄傲。见他窘迫,又心中不忍,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觉得中山王不如吴王?”
“兄长英明,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裴潜叹息道:“文季啊,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清楚。吴王的确英明果决,却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所愿。你以为他愿意看到此刻的局面吗?鲁肃、吕蒙要争功,他也无可奈何。若不是刘备虚有其表,形势何至于如此。不敌鲁肃率领的吴军主力也就罢了,连高顺都无法击败,现在又只顾着退往并州,实在令人失望。”
裴徽也吃了一惊。“退往并州?中山王要放弃我河东?那我们河东人的牺牲岂不是扔进黄河了。”
裴潜没有回答,顿了片刻,又问道:“你觉得贾逵贾梁道此人如何?”
裴徽不假思索地说道:“有才无德,好立功名。可为鹰犬,不可为大臣。此事和他有关?这个窃裈之徒,恶习难改,又干这不要面皮的事。”
裴潜皱了皱眉,将卫觊的信递了过去。裴徽接过,迅速看了一遍,不禁哼了一声。他对贾逵印象一直不好,见贾逵为刘备出计,罔顾河东世家利益,气得变了脸色。裴潜也对贾逵的决定不满,但他却不附和裴徽的意气,故作不以为然。
“文季,你钟意吴王,只怕吴王钟意的却是贾梁道这样的人,而不是你。你看与我们对阵的鲁肃,据说他可是吴王亲自上门去请的人,吴国文臣武将百余,有些殊荣者唯此一人。”
裴徽阴着脸,一声不吭。
裴潜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单调的脚步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息的时候。裴徽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紫金山,忽然说道:“兄长,我想去建业看看。河东也好,关中也罢,都是雾里看花,要想知道吴国究竟是什么样,还是去建业亲眼看看最直接。”
裴潜停住脚步,歪着头,打量着裴徽。“你一个人?”
“兄长,我马上就成年了。”裴徽有些恼怒。
裴潜笑了笑,没有理会裴徽的孩子气。半大少年,一心想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年人,偏偏又藏不住自己的稚嫩。不过这样也好,诚如裴徽所说,他们对吴国、对吴王的了解都是间接的,其中不免偏差,要想真正了解吴国和吴王,只有亲自去走一走。自己限于身份,脱不干身,裴徽却是可以的,正好他对人物品鉴也有一定的天赋。
“你收拾一下,最好邀上几个同伴,一起去建业游学吧。”裴潜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越快越好。”
裴徽又惊又喜,连声答应,转身兴冲冲地去了。裴潜看着裴徽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嘴角挑起一抹欣慰地浅笑。身为裴家长子,他担任着家族的重任,不能随心而动,可是裴徽可以。家族的事有父亲、自己和二弟操心就行了,不必让还没成年的裴徽牵涉其中。
说起来,二弟有好久没有消息来了,也不知道他在益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