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老支书特地找到秦绿竹道:“秦校长,那天怠慢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秦绿竹去家访的时候,老村长对她抱有怀疑,所以表现得有些冷漠。
秦绿竹听他这样称呼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老支书,您可别这么称呼我,我就是一名支教老师,可不是什么校长。”
在这里校长这个称号可不算什么名誉,更不会有任何的实权,在别的学校,校长管理老师,可在这里所谓校长只能管理自己,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老支书并不看好秦绿竹能在这里安心教书,一个大城市来得姑娘,虽然皮肤晒得比四方坪的娘们还要深沉,可只要稍微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城里人特有的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细腻。
土生土长的气息,是从小到大在这片山野泥土中摸爬滚打才能形成的,这里的红土地和草木气息早已渗透到四方坪人的毛孔和血液中,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改不了的,也是外来人缺乏且无法模仿的。
在老支书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四方坪人和外人,对于外人他并不排斥,可是会不由自主地划清界限。老支书和四方坪的多数乡民一样都不认为这位支教老师能够安心在这间简陋的学校呆下去。
支教一年,可能这位新来的秦老师对山野中的一年缺乏认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真实的状况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可是她对即将到来的寂寞和闭塞是否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四方坪的孩子缺乏父母的管教,全都是放养的,他们骨子里流淌着四方坪的野性,这位秦老师二十出头,应该大学毕业没多久吧?
她过去照顾得都是温室里的花朵,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风雨,她怎能想象到四方坪人宛如老竹般坚韧的性格?四方坪人又怎能放心将他们的后代交给她去教育?
老支书临走之时,特地看了看学校中心旗杆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身为老党员和退伍军人的他恭恭敬敬敬了个军礼。
秦绿竹望着老支书的背影,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长久不变的坚持和真诚。
接下来的时间,李跃进带着张弛在周边好好游览了一下,张弛也对秦绿竹发出了邀请,秦绿竹婉言谢绝了,她要好好沉淀一下,好好了解一下这间学校,了解一下她的学生,毕竟她将要在这间山村小学度过一年的时光。
秦绿竹骑着她的摩托车开始了艰难的家访,通过家访,秦绿竹证实了一点,多半的家长对她这位新来的支教老师代理校长缺乏认同,他们多数人的看法和老支书一样,认为她只是一个为了前程和晋升前来镀金的投机客,认为她并不是真心想帮助这里的孩子。
秦绿竹在家访中意识到,多半的四方坪人是倔强且固执的,一旦他们认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秦绿竹从小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无意去改变四方坪人固执的想法,她当然不如土生土长的四方坪人了解这周围的一草一木,可是在教育方面是她的特长,教育从娃娃抓起。秦绿竹本着这个原则,从四方坪的孩子开始入手,年龄越小沟通越容易。
秦绿竹在家访的同时进行了招生入学宣传,毕竟今年报名上一年级的孩子才19个,通过调查她发现,不是缺少生源,而是因为好多适龄儿童宁愿在家里呆着也不愿去上学。
宣传的重点放在打消孩子们对上学的恐惧感,要让这些学龄前儿童认为上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要让这些孩子的家长认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拥有万丈雄心的秦绿竹很快就在残酷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她辛辛苦苦地东奔西走,苦口婆心地做入学宣传,可成果聊聊,三天下来,非但没有招到一名新生,反而还有三名学生因为父母在外地找好了学校而选择离开。
秦绿竹骑着摩托车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张弛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整理着他今天采集到的药草,秦绿竹停车之前看了看油表,已经就快见底了,目光朝停在校园另外一角的长安面包望去,心中歹意顿生。
“张弛!”
专心挑选着药草的张弛抬起头来,朝秦绿竹笑了笑:“吃饭还早呢。”
秦绿竹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把自己当成一枚吃货了?除了吃饭我就不能有别的事情找你?她翻身下了摩托车,来到张弛身边蹲了下去:“李跃进呢?”
张弛道:“钓鱼去了。”
秦绿竹闻言大喜过望,她小声道:“我车快没油了。”
张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秦绿竹是想趁着李跃进不在从他的面包车中抽点油,他笑道:“反正我什么都没看见。”
秦绿竹闻言大喜,到底是省文科状元,一点就透,秦绿竹道:“我把钱给你,就当我找你买的。”她很大方地拿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张弛。
张大仙人却知道没那么简单,秦绿竹看似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行为其实是在想方设法把自己拉下水,只要自己接了她的钱,性质就完全改变了,就变成了自己偷抽李跃进的油卖给她。自己就成了犯罪行为的实施者,而她就可以置身事外。
张弛摇了摇头道:“都那么熟,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再说,油也不是我的。”
秦绿竹看这小子不上钩,于是道:“钱也不是给你的,回头你帮我给他,但是不许提我抽油的事情。”
张弛没说话,都说了没看见,反正这事跟我没关系,他笑了笑道:“我帮你望风!”
秦绿竹拿着备用油桶,去李跃进那里抽了一桶油,眼看就要抽完了,偏偏李跃进这时候回来了。
李跃进看到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位人民教师居然偷偷抽自己的油,这和盗窃有什么分别?
李跃进大吼一声,如同清空炸响了一个霹雳:“你干什么?”
秦绿竹毕竟心虚,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看李跃进,李跃进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鱼竿,一脸的愤懑,刚才信誓旦旦要帮自己望风的小子呢?张弛这会儿刚巧去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