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忘记了林镜,只同李璨打招呼:“父皇还好吗?”
“比弟妹离开时,好了许多。但比九弟离开时,又差了许多。虽然能说话,但又说不好。虽然说不好,但在努力说。”
李璨只要开心起来,废话便有些多。他一面说,一面往林镜的伞底下挪两步。
李策目色担忧,道:“我这就回去更衣,进宫觐见。”
几个人并肩向前走去。
微风吹动衣袖,偶尔有金黄的树叶翩翩飘落。李璨抬手接到一片,顺手递给林镜。
林镜没有接。
他的职责是撑伞,不是捡垃圾。
李璨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淡淡道:“是该去,父皇醒来后,第一个惦记的就是你,要你回来,去就藩。”
他说得很轻松,声音像在随意拨弄琴弦,语气像在说去买了一件新衣服,很漂亮。
但这句话却像雷火般,在林镜心中轰隆隆地响着,冒出火焰。
李策离京前,皇帝曾交托兵权,他这才能仅仅凭着一封信,便号令河北道府军提前启程,支援云州。
如今出京就藩,便需交出全部兵权,无职无权,离开京都。
当然,吃穿是不用愁的。
李策会有自己的封地,有富丽堂皇的衙署。封地缴纳的税赋,可划拨一部分归李策所有。
只有一件事他不能做:除非皇帝允准,不可擅离封地。
这其实是一种类似圈禁般的放逐,圈禁的地域是一个州。比如先陈王,便封在并州。
也不算小,骑着马从北到南,要跑一整日。
所以在林镜心中,李璨是在逼着李策坐牢。
他转头看向李策,第一次,木然的目光有些紧张。
李策笑着走了几步,回答道:“好。”
这个“好”字干净利落,甚至没有犹豫。
李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整个人也似乎放松下来。他停下脚步道:“说实话,九弟走了,我们会很想你。”
圣上的皇子有十多个,只有李策,要出京就藩了。
一如二十年前,也只有李策,被安排去九嵕山守陵。
“六哥特意来迎,是专程来说这件事的吧?六哥怕我拒绝?”
李策站在秋日暖烘烘的夕阳下,长身玉立、仪表不凡。李璨站在他身边,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他们的面容有些相像,这么注视着对方时,便像一幅凝固在寺庙中的水陆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他们的每句话都在试探对方,充满着怀疑和提防。
——你真的心甘情愿去就藩?
——你和太子,不就是在逼着我去就藩吗?
——你不会反抗吧?你不会在京都搅弄风云吧?
——你管不着。
最终李璨笑起来,他再次挪到林镜撑的伞下,亲昵道:“快去觐见父皇吧,楚王就藩前,一定要同兄弟们大醉一场!”
如今这样就好。
除了李珑和李琛,兄弟们都保住了。
“好。”李策答道。
一个时辰后,李策跪在皇帝床前。
皇帝看一眼他,再把目光落在叶娇身上,两行泪突然从眼眶中洒落。
“孩子,”他哽咽道,“父皇……让,你们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