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俊即便再是勇武,在死士刺杀之下,亦是绝无幸存之希望。
只是如此一来所产生的强烈震荡以及后续的变故,却非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掌握,一旦皇帝陛下被怒火焚烧了理智……即将发生的,就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的变故,若是李二陛下一意孤行,不在乎朝局的动荡和帝国大好局面的丧失,足以将关陇贵族尽皆埋葬。
所以这是一条绝路,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
一位坐在长孙无忌下首的须发皆白的老者微微摇头,瞥了义愤填膺的令狐修己一眼,神情颇为不悦,沙哑着嗓子缓缓说道:“眼下四海升平,陛下威望日隆,既不是南北对峙的时候,更非隋末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际,打打杀杀的要对外,对内,要更多的利益交换与彼此联盟。老夫这么大的岁数尚且知道与时俱进的道理,你们这些年轻人却为何戾气这般重呢?”
令狐修己被讽刺了一句,气得满脸涨红,却敢怒不敢言。
这老者乃是“鲜卑六大姓”之一尉迟氏的家主尉迟燕山,其祖乃是北周大司马、太师、上柱国尉迟迥。虽然这些年尉迟家渐渐沉寂没落,但是其显赫之地位注定其一直都是关陇贵族的中坚力量。
即便是令狐德棻在尉迟燕山的面前,亦要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句妄言,更何况是他令狐修己这样的小辈?
长孙无忌淡淡看了令狐修己一眼,心中颇为不屑,敦煌令狐氏自令狐德棻之后再无杰出子弟,怕是永远也无法回复祖上之荣光。
可这岂不正是整个关陇贵族的现状?
一代不如一代,迟早泯然众人矣……
吸了口气,长孙无忌看向尉迟燕山,客气道:“晚辈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想要与诸位统一进退。房俊之奸计,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吾等绝对不能遵从其划下来的道路行进,否则遗患无穷。故而,恳请诸位与长孙家一起,抵制这份名单,凡是房俊所认可同意加入书院之子弟,尽皆拒绝,以此来表达抗议,希望陛下能够干预。”
为了名单之事,他已经跑去李二陛下面前低声下气了一回,陛下也给了面子,如今若是再去求陛下一次,且不说陛下的意思如何,他长孙无忌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那就只能采取迂回之策,抵制房俊的名单,让世人看到关陇贵族们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如此爆发出的巨大能量,足以令天下侧目。
李二陛下又岂能稳坐钓鱼台?
尉迟燕山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老脸凝神思索,半晌,才缓缓转头,看向身边另一位老者,问道:“愿师贤弟,你意下如何?”
这位老者年岁轻一些,却也须发皆白,精神倒是矍铄,手捋胡须,闻言略作沉思,颔首道:“辅机之策,深合吾意!”
顿了一顿,他沉声说道:“世家门阀,宗祧继承,此乃千古不易之定律,唯有如此,方可保证家族之延续。但是在全部家族资源倾斜在嫡长子身上的同时,作为家族的枝叶,次子、庶子亦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独木不成林,若是没有这些次子、庶子的帮衬、奉献,又如何能够振兴家业、光耀门楣?然而主次要分清,次子、庶子只能作为家族的附庸,决不可凌驾于嫡长子之上!而房俊这张名单,将会给予各家的次子、庶子一条通天之路,一点成为天子门生,身价倍增的同时,更获得了书院的广阔人脉,往后家族再难以对其控制。”
尉迟燕山连连颔首,叹气道:“正是如此!”
众人都明白尉迟燕山因何叹气。
尉迟家祖上乃是先辈贵族,世代从军,近些年却渐渐沉寂下去,但是族中却有一人声名显赫、功勋盖世,那便是鄂国公尉迟敬德。按理说,族中子弟如此出色,追随李二陛下南征北战功劳赫赫,家族自然沾光,然则事实绝非如此。
尉迟敬德乃是尉迟家远方偏支,自幼便未曾受到家族多少照料,更遑论耗费资源予以培养,所以尉迟敬德上位之后,对家族甚为冷淡,作为家族的家主,尉迟燕山却根本不敢要求尉迟敬德对家族予以回馈。
自己的儿子资质寻常,不仅开拓不足,连守成都堪堪吃力,一旦尉迟敬德携带着威势强势插手族中,必将导致强干弱枝之局面,届时上下难分、主次不辨,对于家族来说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是莫大的危机。
故而,绝不容许次子、庶子获得通天之机,摆脱家族之控制。
即便压制不住,亦要将其分家出去另立门户,与嫡支书院关系,互不统属。
河东裴氏便是最好的例子。
祖上乃是秦始皇之祖秦非子,后封地于“pei”(上非下邑),因以为氏。周僖王时,六世孙陵封为解邑君,乃去“邑”从“衣”,以“裴”为姓。后裴氏分为三支,但考其谱系源流,皆出于闻喜之裴氏,故有“天下无二裴”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