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提着黑陶茶壶,将清澈翠绿的茶水注入两个黑陶茶盏之中,而后将茶盏分别推到长孙无忌和长孙冲面前,笑道:“今日闲坐品茗,忽然发觉似黑陶这等简陋之茶具,方能使得茶叶之真味愈发呈现,以往只知一味崇尚奢华,却哪里识得这等真谛?”
长孙冲连忙道谢。
长孙无忌愣了愣,抬手拈起茶盏,略作沉吟,这才浅浅的呷了一口。
茶水滚烫,入腹之后却没有多少燥热之感,唇齿之间残留的回甘使得浑身上下有一种通透之感,似乎这茶水就应当在盛夏之时饮用。
李治则对着长孙冲微笑道:“久已不见兄长,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碰面,却不想今日兄长居然登门,本王深感欣慰。”
对于长孙冲出现于此,李治很是意外。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释然,父皇既然连一张海捕公文都不愿颁布,自然是存着留长孙冲一命的心思,既然如此,只要长孙冲不要在大唐境内大摇大摆的四处招摇,大抵也没人会去寻他的晦气,非得将其行踪举报给父皇,明正典刑。
长孙冲苦涩一笑:“戴罪之人,苟延残喘,本不该污了殿下之门楣,可吾等毕竟是表兄弟,不得不冒昧前来,有一事相求。”
李治奇道:“不知兄长有何难处?不过非是本王不愿相助,本王眼下之情形,兄长也可见到,被父皇圈禁于这府邸之中,虽然一应俱全,却终究没了自由,怕是有心无力。”
我一个被圈禁的亲王,能够坐在这里和你们父子喝喝茶,这已经是父皇莫大的恩赐了,其余的权力半点也无,哪里能帮得上长孙冲?
再说这天底下若是连你爹长孙无忌都办不了的事情,除去父皇之外,谁还能办得了?
长孙冲却闭口不言。
李治便看向长孙无忌,看看这父子两个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温言问道:“殿下最近可好?”
李治想了想,道:“不好。”
长孙无忌:“……”
现在的年轻人怎地都不按套路来,说话噎死人,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
李治叹了口气,指了指花园掩映之中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颓然说道:“长安太热,尤其是一到三伏天,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般,固然有冰块供应,可哪里及得上凉风习习、细雨绵绵?所以本王打算向父皇求情,准许本王前往骊山的别苑居住,反正都是圈禁,在哪里圈着还不是一样?只是却被父皇给拒绝了……”
长孙无忌不知说什么好。
殿下,您这可是圈禁呐,自古以来都是皇室之中比废黜爵位更为严重的惩罚,差一步便是除名玉碟、废为庶民了,您这心是有多大,居然还因为天热请求皇帝将你的圈禁之地换一换……
不过这话语之中的意味,长孙无忌自然听得出一二。
不仅他听得出,长孙冲也听得出。
长孙冲闻言,接口说道:“殿下乃是陛下皇子,天潢贵胄,天资绝顶乃当世豪杰,岂能甘愿一生圈禁于此,壮志消沉,随波逐流?”
李治奇道:“本王自然不愿一生圈禁于此!”
长孙冲刚刚面色一喜,听闻李治续道:“……所以本王请求父皇,换一个地方圈禁啊!圈禁什么的,本王无所谓,但是这天气太热着实受不了……”
长孙冲:“……”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聊着聊着把话给聊僵了,岂能不尴尬?
李治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笑着给父子两人斟茶,道:“舅父与兄长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长孙无忌看着李治清澈明亮的眼睛,沉声道:“殿下当真就打算消磨于此,一腔抱负尽付东流?”
言辞神情之间,满是蛊惑。
李治沉吟不语。
心中却恨不得将长孙无忌捅上几刀,本王已经被你给害成这样了,你还不肯罢休,难不成非得本王被父皇砍了脑袋,你才能死心?
父皇的儿子多得是,你别揪着本王一个人往死里祸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