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将那份奏疏拿出来,双手呈给李二陛下,道:“老臣先前正在政事堂处置公务,房俊前去呈递了这份奏疏,乃是弹劾老臣,老臣观阅之后,唯恐有书吏错乱之间将这份奏疏遗失,从而使得老臣百口莫辩,故而特意入宫,呈递于陛下阅览。”
李二陛下一脸惊奇,房俊弹劾你的奏疏,你却害怕遗失,从而被人攻讦?
显然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啊……
伸手将奏疏结果,展开,细细阅览起来。
杨妃陪在一侧,心中好奇,房俊到底弹劾长孙无忌什么事?难道是因为前几天长孙无忌闯入房家诘问房玄龄,使得房家上下难堪之事?不至于啊,毕竟那件事虽然的确使得房玄龄受了不少气,但是最后长孙无忌被房玄龄打伤,房俊更是前去长孙家将一众子弟狠狠的揍了一顿,这宫里也知道这一次其实是长孙无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狠狠的丢了一回脸。
朝堂之上自有章程,但是章程之下,亦有规矩。
这件事起因在长孙无忌,但是最后长孙无忌闹得灰头土脸,那么房俊就不应当在予以追究,都是帝国最高阶层的那一拨人,相互之间争权夺利乃是寻常,但若是不依不饶鱼死网破,那就犯了忌讳。
就如同所有人都怀疑是房俊暗杀了长孙冲那般,用不着证据,只要大家都觉得是你干的,就必然要群起而攻之。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斗争范围,若是都这么搞,谁还睡得着觉?
大家都害怕……
杨妃关心房俊,想要从李二陛下面上看出点什么,然而李二陛下仔仔细细的阅览手中的奏疏,方正的脸膛上神色凝肃,并无多少变化。
杨妃难免心中惴惴,因为她知道,李二陛下越是怒气勃发、越是忍无可忍之时,反而越是镇定。
显然,眼前的李二陛下便犹如暴风雨之前片刻的宁静,接下来,大抵便是惊涛骇浪怒火滔天……
好半晌,李二陛下才一字一句的将奏疏看完。
刚刚随手将奏疏放在身侧的茶几上,长孙无忌便即起身,拜伏于地,哽咽道:“陛下明鉴,老臣心忧爱子,故而一时冲动,贸然闯入梁国公府,致使与梁国公发生冲突,此事错在老臣。纵然被梁国公殴打,伤及颜面,却也不曾心怀嫉恨,反而一直愧疚歉然,只是碍于颜面,纠结日久,未曾前往谢罪。如今,还请陛下降罪,如论何等责罚,老臣都甘愿领受。”
李二陛下瞅着长孙无忌,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任由长孙无忌拜伏在那里。
杨妃低眉垂眼,端坐不动,心中却甚是鄙夷:你自己闯入房家被人打了脸,说是心中不恨,谁信?若是真如你所言知道错误,却又不去跟房玄龄致歉赔罪,反而跑到陛下这边请求责罚……
真真是个老狐狸,虚伪狡诈,莫过如此。
李二陛下心中电转:你现在说什么不该闯入房家,可问题是人家房俊非是追究你擅闯之罪,而是弹劾你诬赖构陷……你这般避实就虚,有什么用呢?
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明白了长孙无忌的用意……
心中暗叹一声,朝中大臣无数,真正能够揣摩他的心意的,也就唯有长孙无忌了,余者皆要略逊一筹。
沉吟半晌,李二陛下这才说道:“此事朕已然知晓,只不过涉及到方方面面,还需慎重考量、权衡利弊,稍后再予以定夺。”
长孙无忌心底一松,忙道:“老臣遵旨。”
李二陛下问道:“还有其他事?”
长孙无忌道:“并无他事,既然如此,那老臣暂且告退。”
李二陛下颔首,拿起身边的茶杯呷了一口。
长孙无忌便即起身,退了三步,转身走出门去。
只是当他刚刚迈过门槛,隐约间便听得身后殿内传来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长孙无忌脚步一顿,叹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心里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