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的高茉莉,刚刚从地上被人扶起来的高鸢尾显然也未料到素来温和的高锦葵会打出这一巴掌,一时都愣住了。
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站在主子身边。
暖阁四周,顿时静寂无声。
林西在边上看得简直目瞪口呆。谁说大宅院里的千金小姐都是娇滴滴的连扶个茶盏也需气喘吁吁,瞧瞧这骂起人来,打起架来,比那悍妇也差不离多少,连个眼都不带眨的。
林西这边刚感叹完,只听得“哇”的一声,四小姐已伏在丫鬟锦绣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那锦绣一边轻声哄劝着,一边用复杂的目光去瞧高锦葵。
“谭嬷嬷来了!”
也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句。众人用拿去瞧。
只见十丈开外的碎石路上,谭嬷嬷一脸寒霜地走过来。
……
“动上手了?”谭嬷嬷锐利的目光扫在四位小姐的脸上。
没有人敢答话,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谭嬷嬷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淡淡道:“这些年,我在京城许多高门大宅里呆过,教过的姑娘,小姐没有过千,也有过百,像贵府这样的,倒也是头一次见!端的是好家教!”
谭嬷嬷一开口,四位小姐不约而同地把头垂了下去。
“素日里,我如何教你们的。闺中女子,不贞静幽贤,举止端庄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冲自家姐妹打打杀杀。真真是好本事。想当年高府先老太太,贵为太傅之女。就是到死,也还修身养性,稳重守礼,其人品性子京城上下没有不夸的。”
“高府百年世家,祖宗挣下赫赫家业。居然养出你们这帮子孙后代。依我看,这世家名声也不过如此,金玉在外,败絮其内。别说比肩内北崔,皇文,柳武三大世家。连京城普通宅门里的女子也比不过!”
谭嬷嬷字字如刀,捅在高府四位小姐的胸口,小姐们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禁不住谭嬷嬷肃穆的气势。纷纷下跪。
几个贴身大丫鬟一见小姐跪了,哪里敢站?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各自主子身后,心下暗暗揣测今日之事若闹到太太跟前,只怕受罚的还是她们这些个丫鬟。
林西跟着一道跪下,暗自叫苦不已。她不过是好心的想打个酱油,顺巧路过而已。
“你们身为高家的女儿,大的不知约束小的,小的不知谦让大的。一味得争强好胜,耍奸刻薄,哪来一点点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南高北崔。皇文柳武!当世四大家,以高为首。倘若高家祖宗地下有知,该仰天长哭!”
高府四位小姐均泣不成声。
“我是个外人,从不问府中是非。今日一事,我不问缘由,只问你们四人本心。闺中姐妹。能聚在一处不过短短十五六载,年岁一长。各奔东西,日后想见。已是难事。有道是血浓于情,试问这世上,能同你们姐妹这般亲密者,有几何?这辈子撑死了,也只你们姐妹四人。”
“一条绳上的四根蚂蚱,不说互亲互爱,互帮互助,偏偏窝里斗。我告诉你们,斗来斗去,斗掉的是情份,是和气,也是你们的福气。”
谭嬷嬷这番洋洋洒洒的话,林西觉得不如红楼梦里探春讲得好: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瞧瞧多么言简意骇,触目惊心。
哎,说到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林西低着头,心中感叹了几句。
“来人!把此事回给太太,就说是我说的,从今日起,四位小姐停课禁足三日,自省其身,把闺中女训抄一百遍交于我后,方可复课!”
谭嬷嬷身后的青衣丫鬟闻言,迅速地转身跑去。
“你们四人,服也不服?”
四人扶泪齐称:“服!”
谭嬷嬷见四位小姐跪在地上伏伏贴贴,心下大为满意,话锋一转又道:“主子们闹别扭,耍脾气,你们做贴身丫鬟的需劝着,拦着,方是正理。你们几个,不劝不拦,不言不语,无异于放纵。来人,去跟李妈妈说,今日在场所有丫鬟,扣月银一个月,以惩罚后诫。”
……
林西一听罚月钱,只觉心头一片哀伤。主子打架,偏要丫鬟受罚,居然还把她这个暂借给表少爷的小丫鬟一同给罚了进去。她只觉得欲哭无泪,有理无处说啊!
人啊,果然是不能管得太多。你说你一个小丫鬟,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要管什么主子的闲事,何苦呢?瞧瞧连月银都罚没了,这下该老实了吧!
随着谭嬷嬷的扬长而去,林西的后悔就如同这湖边的冷风,一阵一阵的直吹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