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唯一一个不能说出自立一语的，就是陆离。然而顾雍心知这话一定要有人挑明，于是他就代陆离说了出来，以试探现场众人的反应。

这可不是一个不过头脑的轻松举动，自立，这相当于自承反状，表示自己有谋逆的野心。如果顾雍不是对陆离已经死忠到底，以他慎默的性格，是决然不会说出这个词的。这一语既出，就意味着顾雍已经把他自己乃至整个吴中顾家，当做陆离的问路石投了出去。

如果引起千呼百应自然是好，如果就这么沉了，没有一个人响应，顾雍也并不希望陆离会捞他。因为这一沉，那就是捞不起的，只能把陆离也拖下水。

幸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和陆离是一条心。庞德、甘宁、郝昭自然是不必说，三人都已经成了陆离的心腹将领，只是出身于并州军、原为吕布麾下的张辽高顺二将……

事实证明，顾雍心中的担忧是多余的。

“长安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占据并州的治所晋阳以图自立，这跋山涉水之后，又是困守孤城，胜败未可知啊。”张辽按住地图，手指沿着大道滑动，“凉州入长安，是修有大道的，交通便利，可以让大军畅通无阻。如果是经这条道，我们花一个月即可到晋阳。”

“然而我们若是取道陇西，改走北地，则没有大道可走。更重要的是，一路上或许会遇见在并州境内抄略的匈奴军力。如此一来，大军行进的速度必然缓慢。与此同时，陆离率五六万人强渡陇西、北地的消息，肯定会震动洛阳。到时候，董卓说不定就会派兵来堵截我们。”高顺摸了摸下巴，表情十分严肃。

这两人的态度已经是很明显了，张辽高顺二将虽然是吕布麾下，但听闻吕布联手董卓刺杀了他们的旧主丁原之后，两人无不是心向陆离。更兼在羌寨中共经生死，此时他们已经把陆离视为了同生共死的主将。

“我还巴不得董卓派重兵来拦截我呢。”陆离冷笑道，“董卓若是派兵，为了灭我，必须派出比我军人数更多的军队。倘若匈奴同时得知出现了我们和董卓这两支汉军，军力更强劲的那一支，自然会成为他们狙击的主要目标。”

一旁的张既略作沉吟：“怕只怕董卓不派重兵，而是另外调任一个人代替主公充当晋阳太守，那么陆离去晋阳赴任就毫无法理可言了。”

“你什么时候也叫我主公了？”陆离听到张既如此称呼自己，不禁噗嗤一笑。

张既也是笑着回应道：“当初看到你在长安大兴土木建造工场，就知道你的雄心绝不止于做董卓的爪牙。终有一天你要雄飞，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已经上了主公的这条贼船，我张既也只有休戚与共咯！”

杨千万却是面无喜色，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西羌七部之首，所有族人的生死都担于他一肩：“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究竟有没有办法，赶在董卓之前占据晋阳？”

陆离细心一向，就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将士、一个县令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寄予厚望的主公。在这个时候，自己要显出决断的魄力来。他平心静气，好好整理过思路，然后再徐徐开口：“五六万大军同时涌入一座城池，自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然而如果我们化整为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分成好几部通过这个城池，每天只通过两三千人，这并不算大事吧？”

此言一出，众将有的赞许，有的疑惑。祝云容对陆离的计划颇为满意：“化整为零瞒天过海，这是好计。”

然而貂蝉却有反对意见：“两三千人虽然不算多，但如果路过的城池守备性情谨慎，发现好几天内都有异于往常的许多人通过，难道不会起疑吗？”

众人争论不定，此时贾诩却轻轻咳嗽一声。

大家都知道，陆离的谋主就是贾诩，于是纷纷向贾诩看去，意图等待贾诩抒发高见。而贾诩那面带微笑的样子，显然也是认为此计有改善之处，却迟迟不肯开口。

陆离知道贾诩是想要让自己参悟，他细心冥想，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差点错过了一处摆在眼前的巨大地盘。

既然要割据自立，何须理睬董卓那封要陆离去并州晋阳赴任的诏书？

难道自己现在身处的凉州，不正是一枚等着摘采的成熟果子吗？董卓将大军集结在洛阳，凉州现在空虚得传檄可下，自己竟然因为诏书上的晋阳二字，对眼皮子底下的偌大凉州视而不见！

但是正如一开始那样，割据自立，这话还是不要由自己亲自来说的好。

贾诩见到陆离眼中掠过的神采，就知道陆离已经明白了。他神秘一笑，知道此时要代替陆离发话。于是贾诩便向杨千万问道：“羌王杨千万，你们原先翻越昆仑，是为了夺得凉州，不是吗？”

杨千万点点头：“正是。”

“那如果我现在要求，你按原计划夺得凉州呢？”贾诩问。

杨千万大惊失色：“贾先生不要开玩笑，我已经归服于大汉朝，而且立下了绝不背叛陆离的誓言！”

贾诩的脸上仍然是带着那笑意：“董卓是大汉朝的国贼，你反对董卓、夺下凉州，就是效忠于大汉朝。更何况你誓言绝不背叛我主公陆离，却没有誓言不背叛董卓……其实，你就根本没效忠过董卓，谈何背叛呢？”

杨千万豁然开朗，然而转念一想，仍有犹豫：“以我现在的军力，夺下空虚的凉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我刚发誓羌汉和睦，两军相斗必然伤及汉人，那不是同样有违背我的本心吗？”

“我们军中，不是正好有不少家住凉州各郡的氐人吗？”贾诩筹划道，“只需要请氐人先回凉州各郡，控制住死忠于董卓的那几个守城官吏，羌人再从外进入郡中，以军威震服各郡，不就好了吗？”

杨千万为之汗颜：“贾先生实在智计高深，我们原先进攻凉州的计划正是如此！为此我们筹划了好几个月，而你竟然在一念之间就把我们的计划给说完了！”

“只是有一点与以前不同。如果是按照你们以前的打算，进入凉州各郡之后，郡中汉人断无活路可言。而这一次……”贾诩点到为止。

“杨千万绝对不会辜负陆离兄弟的情谊，我已视汉人为族人，绝不会让他们流一滴血！”杨千万慷慨激昂地说完，转头就要去调兵遣将。

“杨千万兄弟，你等等！”陆离叫住杨千万，此时恰有一只信鸦飞入，落在貂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