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监守自盗，莫过于此。如果不是孟获做了这样的操作，陆离还真想不出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蛮族将士送入位于益州腹地的丰都。

所谓开门揖盗，莫过于此。如果不是刘焉将孟获征辟兵委以益州南部之事，孟获又哪来的能量把南蛮兵送入丰都来？！

陆离气得都快笑了，刘焉这个家伙实在是有趣，说他有能力有野心也是真，毕竟能借建议朝廷立牧以拔高自己的权力，又在益州很快扫平了一切不服；说他无能且软弱自守也是真，毕竟将自守益州不出，又将蛮王孟获请进家门这样的事，是任何一个有头脑的政治家都不会做出来的。

“为什么刘益州竟然将益州州事交给蛮王孟获？”陆离实在不能理解，于是直接向张任问询。

张任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蛮王孟获？孟获什么时候是蛮族之王了？”

这个反问可超出了陆离的认知：“难道孟获现在还只是蛮族部落里面的一个小角色？”

张任几乎笑出声来，他压低声音对陆离说：“要么陆太守你是认错了一个孟获，要么就是有人以讹传讹，将孟获给扳成了什么蛮族之王。孟获，是益州着名的豪族孟氏之主。他确实精通蛮族文化，且在蛮人之中有相当名望。然而他和所谓的蛮王，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孟获是益州本地的豪族？是个汉人？陆离当即懵逼，这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历史课没好好上，竟然一直信服小说家言，把知识分子孟获当成了脸画油彩头插羽毛的肌肉壮汉。

“原来如此，这可还真是新颖的消息……”陆离不禁咂舌，“但是孟获究竟是什么身份却不重要，但张将军，你刚才也说了孟获与蛮人的关系非凡。如今这么多蛮兵出现在丰都，恐怕和镇守益州南境的孟获是脱不了干系的吧？”

陆离这么一问，刚才还面带微笑的张任，立刻敛容沉思起来：“无论如何，我得把这个情况迅速禀告给主公！”

陆离一把揪住他：“你怎么和严颜将军一个德行，什么事都要先禀告刘益州？诚然我们是要派几个信使到成都去通报消息，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跟踪这一批试图进入丰都的蛮人，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如果是做些不轨之事，我们能够阻止，就应该力图阻止。”

张任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陆离说得有理，于是示意了五个白毦兵结成一小队，示意他们返回成都通报此事，并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丰都前进。

蛮族控御的猛兽在地表上行进，陆离和白毦兵们则在地缝中逡巡，这一幕堪称是非常诡谲的。士兵们头上百尺之处，不时有细沙微尘飘下，然而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前行着。毕竟头顶上蛮兵带给他们的震慑感，远不如眼前的丰都城门这么大。

丰都城的大门，正对着陆离一军蜿蜒行进的这条裂谷中的道路，犹如一巨蟒张开大口，等待着陆离将这一千人的牺牲祭祀推入深渊。在丰都此地，原本奶白色的毒瘴更是泛起了莹绿幽光，此时此刻，丰都城中甚至响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吟唱，令陆离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觉得那群蛮人到这丰都城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孙策不禁咽了口唾沫。

“说得是，在张任都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丰都，这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他们是有什么好的企图。”张绣低声应道，然后屏息快速跨过一阵毒瘴。在他头顶上几寸左右，陆离能清晰看到枯死的怪草横生在岩石壁上，显得万分诡异。

丰都城的大门终于到了。然而与其说这是门，不如说这就是个巨型通道。因为除了通道两侧石壁变得整齐、并装饰着蛇蝎等邪物雕纹之外，根本就连门都没有。换言之，这座城池虽然城墙高耸，却相当于不设防的。

“我倒是真不明白了，既然丰都城根本不要城门，那还设计城墙干什么，看这连城门都不设计的架势，丰都应该是完全不打算设防的城市吧？”张绣从未见到过如此诡异的城市，不禁问道。

即使按照巨人的比例来说，这座城也是大得出奇。陆离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座丰都城要比益州的首府成都还好恢弘。除了太阴森恐怖、不宜人居住之外，陆离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让这座宏伟的城池沉沦在此。

然而令陆离更不理解的是，既然没有活人选择居住在这里，那么这座巨城又是为谁打造的呢？

答案让陆离不寒而栗。

“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看到这座可怕的丰都城，孙策不禁嘀咕道。但即使是精悍的白毦兵们，也是一个个都沉默不语。虽然丰都城没有城门，但是仿佛跨越进城的那一步，就是生死之隔一般。

“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为什么不进来？”良久之后，一个声音突然在陆离他们的头顶上响了起来。

“是谁？”原本四周安静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突然来了这么一声，陆离被吓得魂都要出来了。

“你们不是已经念叨我很久了嘛？”百尺之上，一条巨蛇顺着裂开的地口爬了下来。这条巨蛇有着十人合抱都还很勉强的巨大腰身，以及与这样的粗细比起来都显得修长的身长。这条蛇一看就不太好惹，因为它的鳞甲竟然是在暗淡的幽光中变化着炫目的色彩，而极暗之处，才能看出这是一条银白色的蛇。它的眼珠半径足有一个成人身高，而它眼睛中那细细的一条蛇瞳，则是黑如玛瑙，与银色的身体相得益彰。

白毦兵们纷纷有序地后退，集结成一个刺猬状的阵型，手中长矛不由自主地放下，直指那条巨蛇。只见大蛇蜿蜒到众人面前，恰将谷道填满，蛇口大张似乎要吞噬所有人一般，两颗足以把人凿死的蛇牙闪亮如剃刀……然后从那条分叉的夜紫色舌尖上，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短发黑袍男子。他脸上纹着古怪的花纹，而花纹一路延伸进他的衣襟掩盖下的肌肤：“孟获拜见陆太守、张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