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位于城郊的小二层独立公寓,与它并排的还有许多家同样结构的公寓,但眼前的这一栋是色调最阴暗的。门窗紧闭,四周安安静静,只有公路上的车偶尔开过发出的声音。
公寓门口的院子里摆放了许多花盆,但里面的花都已经全都枯萎了。
老修和佳莱站在公寓门口,老修核对地址。
“你确定是这里吗?”佳莱问道。
“是这里没错。”老修说,“看样子他应该已经不住这里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佳莱按了按公寓门口的门铃,里面并没有响动,她轻轻一推,门竟然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这次的任务,是从文泰的家中寻找线索。
因为老修在上次的任务中被降职,如今只能他和佳莱私自行动,闯入凶手的家中,这不可谓不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事情闹的这么大,文泰居住在自己家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老修才决定带上佳莱。
这个地址是老修从远东一中的负责人那里获得的,那里是他们的目标嫌疑人——文泰的妹妹文心就读的高中,老修和佳莱通过对她那已毕业的同学和老师的走访,得知文心一直是和他哥哥居住在城郊的,而这个宝贵的地址,则是她在学生档案中所填的地址。
同时,从学生和老师的口中,他们也大致能够刻画出文心的轮廓:一个相貌甜美,品学兼优的女生,在同学中的人缘非常不错,在老师眼里也是希望之星,她本来应该拥有美好的人生。
在与相关人员的对谈中,老修发现文泰和妹妹文心都是属于非常优秀的人,无论是文泰的同事还是文心的同学,聊起当事人都觉得他们无论从工作学习还是人品素质,都让人说不出缺点,他们兄妹都是追求极致完美的人。
追求完美,有时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旦出现裂痕,便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
老修重新拿出两年前的那起令人发指的案件出来,正是这起案件,改变了兄妹的人生。
绑架、施虐、轮奸、杀人,面对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只有恶魔才能干出那样的事情。
老修接手这个案件后,由于犯罪分子在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多了,完全不是高智商犯罪,案件很快就告破。凶手是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是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被警察抓住之后,他们对自己的罪行几乎没有什么辩驳,全都供认不讳。
“我们就是看到路上突然经过那么可爱的女孩,实在忍不住才动了邪念的。”
“因为她死命抵抗,完全不听我们的命令,我们才打了她。”
“看到她皮肤很好,就想在她身上画一些‘纹身’。”
“是按年龄大小的顺序做的,我年龄小一点,最后一个了。”
“就是想试试啤酒瓶能不能进去...”
对于这起案件,这几个人完全没有任何悔意,仿佛每一个动机都是有理有据的,老修看着他们都恨不得上去揍他们几拳。
对生命毫无敬意的人,也就不配拥有生命,判决的结果很快出来,一人死刑,三人死缓。
这起案件最终得到了裁决,一切都看似圆满结束。可老修心里知道,这样的量刑对于这些禽兽而言根本就不够,即使不判刑,他们的人生在黑暗中也毫无希望,而被她们杀死的文心却本应该拥有灿烂的人生。
杀人偿命,就代表公平吗?
老修不敢想象,在文心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中,她经历了怎样的屈辱和绝望,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仅仅凭一颗子弹干脆地杀掉施暴人就能抹平的吗?
死亡对凶手来说,几乎可以算是恩赐了,根本算不得惩罚,但怎样的惩罚才算是公正呢?
即使是他这个外人,都会感到不平,更别说他的亲哥哥文泰了,不难想象,在看到妹妹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时,文泰内心的感受。
那一定是整个世界都坍塌的感觉。
也许就是从那天起,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优秀的外科大夫,多了一个连环杀人魔。
老修停止回忆,打开文泰的家门。
————————
阴暗的房间内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气味。
腐败的酸臭味,还有一种奇怪的香料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感到恶心,佳莱用手捏着鼻子,抱怨道:“这地方有多少年没收拾过了,臭死了。”
“嘘,小声点。”
即使是白天,但因为拉着窗帘,屋内仍然非常暗,老修拿起手电筒在屋内来回照着。
真的是非常凌乱的房间,一层的客厅里简直就像被人洗劫了一般,破旧的绿色沙发上扔着格式各样的衣服,地上都是一些烟头和卫生纸,茶几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摆放着一个照相机,还有一些已经腐烂的水果和食物,被光一照,能够看到茶几上有许多爬虫在活动。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屋内寻找线索,老修是不愿意破坏现场,而佳莱则是尽量不让屋内的脏东西碰到自己。
通过细致的观察,老修大致判断出房间内居住状况的时间层次。
这其实很好判断,仅凭落灰的程度就能辨别出来,落灰程度最多的东西反而摆放得最整齐,而落灰程度相对较低的东西则是东倒西歪的。
从这可以推出,在更早一些时候,这屋子是被打扫的井井有条的,但是在近几年,这屋子就已经不再有人收拾了,但依旧还有人在住,而从桌上的水果腐烂程度来判断,至少在半年前左右,这屋子里还有人进入过,至少还吃过水果。
老修随手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房间的灯竟然还亮着。
“还有电,至少说明这里的物业水电还是有人交着的。”老修说道。
“奇怪,他明明已经不在这里住了,为什么还一直交着电费啊?”佳莱疑惑道。
“也许这里还有某些他需要来的理由吧。”
“理由?这个伤心的地方能有什么他留恋的理由?”
老修看到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是半开着的,并且抽屉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他走过去,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本厚厚的方形本子。
佳莱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影集。”
“影集?”佳莱表示不解。
“你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很少用这种东西了,就是将照片贴在上面做纪念用的。”
老修打开影集,透过手电的光亮,一张张照片展示在两人面前,最一开始的照片是一张合影,一张四口之家的照片,画面中的小文泰站在父母双亲之间,穿着一身黑色小西服,看上去非常漂亮,而他的妹妹则是一个婴儿,包裹着被抱在妈妈的怀里,一家人特别温馨地微笑着,画面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老修翻动影集,一张张文泰与文心成长的片段展示在他们眼前,照片中大部分都是在游公园和旅行的时候拍的,但也有许多是在这个屋子拍的,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当时这个屋子充满阳光,明亮的客厅,餐厅,阁楼上文泰的房间和妹妹的房间装点的如同童话世界一般。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直到上大学之后,照片戛然而止。
影集的最后,有一张他们父母的结婚照,被撕成了两半,又被重新拼接在一起。
看来他们是在大学时期父母离异的,父母都拥有了各自的家庭,只留文泰和妹妹两人住在这栋公寓之中。
放下影集,两人的神色都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起来,这时,老修忽然发现抽屉的深处有一个相框,他拿起相框,是一张文心的黑白证件照,看样子是遗照,画面中的文心依然露着笑容。
他将妹妹的遗照一直保存在这里。老修心想,也许他时不时回来就是来看他妹妹?毕竟,这所房间承载着他所有幸福的回忆。
“老修,你看这是什么?”佳莱忽然指着抽屉内部说道。
老修一看,原来在放遗照的下方还有一个黄色的信封,信封鼓鼓的,看来里面有东西。
老修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信封上写着两个字:祭品。
他打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堆照片。
看到照片,两人的头皮都发麻了。
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脸,但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一个人类了,她的双眼被人挖去,面部皮肤几乎被全部揭掉,鲜红的肉翻在外面,鼻子也被人削去,两只血淋淋的鼻孔被粗暴地插进两个塑料管,而没有皮肤的嘴巴,被一个金属器具硬生生支撑着大张开来,一排牙齿带着牙龈向外露着,整个脑袋已经如同骷髅一般,只有脖子上的项链和长发证明她是一个女人。
佳莱看到这恐怖的照片,不禁惊呼了一声:“这!这是文心?”
“不,这不是她。”老修盯着照片说,“文心的尸体我见过,不是这样的。”
“那这是谁?这是谁干的!”
老修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他应该已经知道这女人是谁。继续翻动照片,他发现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这张狰狞的女人的脸,只是脸上的血肉的颜色逐渐加深着,轮廓逐渐消瘦下来。
每张照片底下都附有日期,从日期的间隔可以看出,照片是每两周拍摄一次。
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看到上面显示的日期,老修一惊。
正是两周前。
腐败的气味...
桌子上的照相机...
没人住却依然交的电费...
妹妹的遗照...
祭品...
他想起之前在医院时文泰的主任说过的话,文泰被一个女人医闹的事情。
忽然,老修想到什么,将所有照片收好按照原来的位置放了回去,然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门。
果然是因为这个...
冰箱里装满了各种营养液和注射器。
佳莱走过来问道:“这些是什么?怎么回事?”
“她还在这里。”老修喃喃地说,“她现在就在这房间。”
“什么?谁在这里?”
老修快速地朝楼梯走去,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佳莱紧跟其后。
二楼有两个门紧闭着的卧室,其中一个卧室的门是粉色的,老修上前一把推开卧室的门。
他们看到了地狱的景象。
进门闻到的刺鼻的恶臭正是来自这个房间,只见原本充满童话色彩的房间的正中间,用铁链挂着一个身体已经干枯的裸体的女人,正是照片中的那个怪物。她的双手和双脚已经被砍断,全身是伤地被五花大绑,铁钩穿过她的皮肤使她挂在半空中,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和耳朵,脸上的伤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蠕动的小虫,。
她身上插着各种的医用的塑料管,那是各种维持她生命的营养液。屎尿粘在她的臀部上,已经干裂,并且落了一地。
这无疑是他见过最惨的尸体。
老修和佳莱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发动弹。
这就是哥哥给妹妹的祭品吗?
过了好一阵子,老修才上前,用手按在这怪物的脖子上。
老修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