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就要这种实干

贺国荣调来之前，在原来的厂里连续五年都是先进生产者。百分之二涨工资那次，本来要给他的，因为调动，所以主动放弃了，让给了别人。他为什么要调动工作，完全是因为与妻子两地分居，无法照管家庭孩子。

妻子是邮电局职工，两次被安排离职到省里学习都没有去，要是第三次再不去，今后升职调工资就受影响了。父母在乡下，岳父母身体不太好，能够照顾自己就已经不错了，要是把孩子交给他们带，肯定会拖坏他们的身体。家里贺国荣是老大，感觉对父母对弟妹的亏欠太大，贺国荣想来想去，自己到贵山县人事劳动局联系，经办的同志对他的情况深表同情，接了他的申请及时给领导汇报，很快就得到同意，主动给厂那头发了商调函。工厂虽然舍不得他，但居于现实状况，还是很有人情味地同意了，给他办了手续。

贺国荣的手续在人事劳动局等待的时候，恰巧车向前去要人。单位临时工被清理辞退了，所承担的资料管理工作撂了下来。

在人事劳动局他遇到了难题，主要因为因为当时全县干部都急缺，无法满足需求。经办人建议他，实在着急的话，不如先找个工人身份的但又有一定水平和能力的人，以工代干来应付着，以后有机会办理转干也可。

见他没有明确反对，经办人就把贺国荣的档案拿出来，推荐给了他。

初步了解，这是一个普通工人，文化程度初中，连续五年先进，这很好，说明素质过硬。但是文化程度这一点，总感觉还是一个遗憾，这道门槛可不能随便降低。还有没有更高一点的呢？

见车局长对这个人不感兴趣，经办人十分碍难，想了想说让我去找局领导汇报一下，看看他手里有没有合适的。有的时候，局长会接到有外面来的商调函，或者有熟人要请他帮忙安排调转，正联系单位的话那就最好不过。车向前说那你就快去，我还在这里等着。

经办人去了一阵，车向前就在桌面上翻报纸，几份报纸都看过了，人还没有回来。他的眼光在桌面上梭巡，看到了刚才那个档案袋，开着口，露出两张纸角，他无意地扯出来一半，看到是一份自我鉴定，和一份单位鉴定。自我鉴定的字写得很工整。车向前的眼球被吸引住，干脆全扯出来仔细看。

……来到厂子快八年了，很多东西还没有学到，还得要进一步向老师傅们学习，我的工作做得不好，一年当中请了两次假，尤其没能参加岗位大练兵，错过了一次提高个人技能的机会，感到很遗憾……

自我鉴定车向前也写过，早前决定他当副局长的前夕，组织部就要求写了一份。按照要求，信仰坚定，学习刻苦，工作勤奋，服从组织，谦虚谨慎，团结同志，五大部件缺一不可。都是评功摆好，哪个会往自己脸上摸黑？这样不忌讳毛病缺憾的写法，实在是少见。

单位鉴定却把这个人说得很好，兢兢业业，服从分配，思想朴素，作风踏实……两份鉴定有这么大的落差，车向前感到惊异。

经办人回来了，摇着头，局长手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车向前却对他扬起那份档案，说：“算了，你也不要辛苦了，我们就要这个，贺国荣吧。”

这个人没有要错，来了就跟张敬民下乡，一个多月张敬民回单位，一开口就称赞：“临时工被清退，是一个损失，那是政策，没有办法。不过我们得到了这个人，损失一下子得到了弥补。”得到张敬民这样评价，车向前悬在心上的石头放下了。

孩子的奶瓶掉到一边，车向前就弯腰去捡了，还对着孩子做笑脸，嘟嘟嘴巴，孩子就对车局长笑。车向前兴奋说：“啊，我要发财喽。”

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人尖声喊：“贺国荣，贺国荣，你在不在？”

是贺国荣的爱人祝明霞。贺国荣看一眼车局长，转脸朝着门外答应：“在，小远驰和我都在。”

祝明霞上楼来了，看见了车向前，眼睛一亮：“噢。车局长也在呀。”

车向前回答：“贺国荣加班辛苦，我来看看他。”

“真是感谢车局长啦……”墙角落有了动静，小孩子手脚并用，虫一样地爬动起来。祝明霞赶紧弯腰扑过去，喊道：“远驰，驰儿，不要乱动，妈妈来了。”抱起儿子，在他双颊上左一个吻右一个吻。

孩子见了妈妈，憋屈了大半天的情绪爆发了，张大嘴巴仰起脑袋，哇哇大哭起来。

车向前赶紧拍着巴掌，说：“刚才还玩得好好的，一见妈妈就什么也不顾了。快哄哄，快哄哄。”

车向前拿着纸巾，帮着擦孩子的鼻头，说：“这孩子长得帅气。”

祝明霞捡起背带，恳切地看着车向前说：“谢谢车爷爷的夸奖。我们

小远驰一定会健健康康成长的。”

车向前接连听到被喊爷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难道我就这么老啦？到今年十月我才四十八岁，离退休还早呢。不过比起贺国荣二十七八的年龄，这一点倒还不含糊，在他一岁多大的孩子跟前，确实也应该是长长辈。想到这一层心里也就释然，看了看桌面上的材料，又看了看贺国荣，说：“回家去吧，孩子瞌睡也来了，材料明天来搞就好啦。”

把孩子抱到妻子背上，帮她拴好背带，贺国荣又亟不可待地坐回到桌子边去。他要继续工作。而祝明霞也并没有要求他一起走，想让贺国荣多呆一会，录聘干部的事，也许刚谈了个开始呢。扬起孩子的手，和车爷爷道了别，背着孩子下楼去了。

车向前催促贺国荣也一起去，贺国荣却说：“今晚上干完就好了，明天有明天的事。”

车向前听着下楼的声音，想着漆黑的夜，涌起一阵担心，就说：“那就这样，你抓紧完成，我替你送她们回家。”

他追上了母子俩。祝明霞放慢脚步，想着贺国荣的事，车局长可能已经知道了，一定安慰过了，有没有具体说，要给贺国荣换个岗位呢？祝明霞没有提岗位的事，无话找话，说：“时间还早，不用害怕的。”

车向前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在旁边走，一直送到她们家门口。心里满是欣慰，真是个品行很好的人，爱人加班，一点怨言也没有，来接孩子，也不耽误他，还是有点歉疚的表情。有这样的好妻子，这么体贴支持，那贺国荣的工作咋会做不好？小伙子本质也是相当出色的。

贺国荣来了两个多月，正逢局里面实施着一项任务，一个由省厅交办的研究项目。本来是交给地区局的，地区又把它下放给了贵山县局。车向前是局长，支部书记，主持全盘工作，典型的行政干部，缺乏专业知识，只能是动嘴不动手的。接手这个项目的人得有资质呀，水利局唯一具备水利工程师资质的就是张敬民，其他人也都如此，半路出家的多，系统学习的少。跟着他搞资料的人三天两头都在换，大多往往是因为知识不够，干起来十分吃力，找借口离开了。张敬民带着贺国荣在乡下忙了一段，初步看到小伙子的某些潜能，就给车向前建议，让贺国荣参与资料汇总整理。

项目总的花了近两年功夫，年前圆满完成。其成果《贵汇南部地区喀斯特岩溶水资源评价及其开发利用》上报了，获得了省科技攻关项目优秀奖和科技进步二等奖。成果中，对贵汇地区尤其是贵山县境内岩溶水资源发育的规律，岩溶双重汗水介质水文学，“三水”（降水、地表水、地下水）转换规律的研究，椎状岩溶地貌研究，及岩溶流域地应用研究均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在贵汇科技史上史绝无仅有。经过审定，确定要出版。出版社来函，征询发表作者署名意见。车向前推给张敬民：你们为主干的，我只是搞服务，署名意见由你定夺。张敬民说：“局长不只是搞服务，你也参加了审查的，必须上。汇总整理工作可以说基本上是贺国荣搞的，把他排在前面。”

可是贺国荣知道后不同意，找到他们说：“千万不能写进我的名字，这会闹笑话的。”

张敬民说：“我实事求是，你付出的代价最大。”

贺国荣说：“我一没有读过水利专业，二有没有直接进行研究，我对水利专业的很多知识还在初学，浅显得很。这本书我只是帮着誊写一些资料，集中起来打印，搞了校对装帧而已。”

车向前呵呵笑说：“好歹你还在现场摸爬滚打睡过，誊写校对打印时你还看得懂，又有修改。而我呢，对这个事，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既然你贺国荣不要写，那我车向前就更不能写了。”

张敬民没办法，只好矛盾上交，把情况如实汇报了，请地区局领导帮助裁决。很快就有了结果：县里三个人的名字一个都不删，在前面又加了地区局局长、副局长和材料室主任三个人的名字。

这下，车向前和张敬民都傻眼了。张敬民直摇头，原想上面领导会体会他的意思，按照他提出的方案批了，车向前和贺国荣就不会再推辞了……没想到地区局领导的水平会这样，难以想象的高。

车向前往地区打电话，局长不在，找着了副局长。副局长压低了声音：“给我说了就行了，不要再扩大范围了，更不要惊动局长，咹！不就是挂个名字嘛，算啥回事呀，就不要喳喳呜呜的了。工作是你们做的，但是项目是上面给的嘛，没有上面的争取，不拨款给你们，你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等于零。局长常说，大家要精诚团结，同甘共苦，有好处要想着大家，要和大家分享……这样吧，你把我的名字划掉就算了，我本来也不爱这些虚荣。局长的名字划不得，材料室主任你们也得保留，她很计较这个，因为长期搞后勤工作，做的幕后，没有机会展露名姓，干半辈子了连个中级职称也没评上，这次一定要给她办了。”

想起这件事，车向前就摇头，竟有这种人，恬不知耻到了这个程度。

第二天上班看过材料，车向前觉得很满意，不用再修改了，安排打印，然后请张敬民副局长带着贺国荣亲自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