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民终于看见了组织部的小车，也看清楚了卢跃进在里面。等到卢跃进夹了公文包卸车，张敬民就抢先上了楼，大踏步进了组织部，

见张局长又来了，李义赶忙开门让他进去坐了，说：“部长还没有来呢。也不晓得今天有事没得。”

张敬民说：“没关系，我等他就是。”

李义说：“我去拎开水，给你泡茶，你稍等。”在去开水房的路上给部长打电话。告诉说水利局张敬民来了，一半天都不走，告诉他你不在，也要等。一定要见到你才罢休。

卢跃进的回答是没啥事，不必大惊小怪。

“你一定要和他见面？他要问卫金鑫的事呢。”李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这个张敬民是技术干部，比较擅长水利方面的工作……”

卢部长说：“我知道。技术干部。技术干部怎么啦？”

“我是想多给部长提供点信息……”

“我当组织部长咋不了解干部？你干你的事去吧，少管啦。”

听到部长不高兴的语气，李义不便再说什么，拎着温瓶回来，在走廊里慢慢走，壶底的水滴答滴答掉地。部长以为什么事都不在话下，还不因为身负重任，手握大权而已。长期高高在上，与基层接触少了，好吧，等他多经历几回，就会明白乾顺这个塘子里，水有多深了。

茶水喝了一半，卢跃进来了，腰杆挺直，目光朝前，径直穿过走廊。听他掏钥匙开门，张敬民端了茶杯过去，李义瞅他进了那门，急忙转身下楼去了卫生间。

卢跃进看见张敬民站在门口，稍加带一点不快的语调：“哦，张副局长，你有事？”

“是的。关于我们局办公室主任人选的事。我们办公室主任人选是贺国荣。”张敬民说完，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卢跃进走到办公桌前，放下皮包，出着鼻息：“怎么？就为这么点小事，进门就板着个脸？”

“我想问问部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部科的同志没有告诉你吗？张副局长你想要了解多少？”

“我想说，可能你们弄错了，我们推荐的人是贺国荣，考察结果也应该只是这个同志。他是我们局办公室最理想的人选。”

卢跃进有点奇怪地看着张敬民。这个人会演戏，那次在在文化舘见面，不吭不哈的，不热情也不冷淡，表面上朴朴素素的，眉宇间却要努力显现出所谓的知识分子的气质。你那细小的行为表情怎么会躲过我的眼睛，我是谁？只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为了一个下级，专门找时间来了，一副无事找事的样子。知识分子的迂腐气尽显无余。

卢跃进眼目朝天看了看天花板：“好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情况？我们干部考察组考察回来，认真汇报了，水利局情况比较复杂，你们提出来的那个人……顺便问一句，你说的这个贺国荣，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我们水利局一个业务干部。”

“他学什么专业的呀？”

“他没有读过大学。

“读过中专？”

“没有。”

“这就对了，文凭太低了嘛。”

“他的真实学历不止于此，有的知识真正达到了大学水平，而且还在继续学习。”

“是不是电大呀，带薪学习？”

“自修大学。”

“什么呀，自修大学？不就是到时候参加考试的那种？那是什么学校呀，收点钱，发个文凭？圆一个大学梦？”

“自修大学实行闭卷考试，文凭都是经过教育部加盖公章的。”

“没有老师讲课，没有现场实践，没有论文答辩，这算得了什么？”

“读什么都不算，关键是看实际能力。我们水利局全局的各样数据资料，有百分之八十出自他的手，局里的年终总结，整好了老主任还拿去与他一起斟酌，回来再修改……人家业余时间还创作小说来发表。”

卢跃进微笑道：“我看出来了，张局长呀，你是带有个人情感呢，而且一点也不含糊。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说的这个人与你，你们之间存在什么关系？”

张敬民同样微笑：“要说关系，那就是同志之间的关系，上下级关系。就如同你和我，你是上级，我现在为了工作，以一个下级的身份向上级请示。请问卢部长，部门的意见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怎么这样说话？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考察结果说明，这个人和你说的好像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我难道会说假话？”

“赞成的人很少，不过半。谈话推荐时，反对的人比较多，主要是说学历很低，刚刚转干，而且转干过程有点复杂。”

“不，不可能，我们单位的干部职工我们了解，绝大多数都是赞成的。”

“就是说，我们两个当中有一个说假话啰。”

“我是不会说假话的，部长你也不会说假话，只怕你得到的情况不真实。”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只好叫他们把东西拿来，你要是见了这东西，会怎么看，怎么想？”

“什么东西？”

卢跃进朝门外喊：“李科长，李科长。”

一个声音回应：“李科长下楼去了。”

卢跃进就起身出去，几分钟后，一个工作人员跟了他进来。

卢跃进边走边说：“你是说材料锁上了，拿不出来，那好吧，你们就亲自来给张局长解释吧。”

跟进来的是管档案的小姚，红着脸说：“是的，管钥匙的人出差了。”

“你不要考虑什么保密，你就直接说，他们推荐的那个人选，赞成的人是不是没有过半？”

小姚有点不安地望着张敬民：“听李科长说，好像是这样的。”

卢跃进挥挥手：“什么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小姚满脸通红。

卢跃进说：“出去吧，下来再追究你们。”

卢跃进愣眼看着小姚出去，回头和张敬民说话，尽量使自己的口气和软：“张局长，你也看见了，情况就是这样。你看我是相信你说的呢？还是相信我们不理的同志说的，他们可是在你们单位蹲了一天所获得的结果。”

“卢部长，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张敬民看见面红耳赤的小姚，支支吾吾的，脱兔似的跳出去，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难道卢部长就看不出来？

“张局长，你的口气哪里像个下级在请示？你是在指责我们呀。”

“我相信组织部门办事讲究程序坚持原则，如果真的是这样，做得正确，程序合法，是不会害怕任何人指责的，也没人敢这样。”

“是啊，是啊，张局长，看那你还是不怎么了解我们的工作。这件事，关于部门的意见，我们并没有一概否定，我们同意保留你们的意见。也就是说，还会给你们机会，下次保证满足你们的要求，怎么样？”

卢跃进已经看清了，眼前这个副局长不是听不懂话，而是故意找别扭来了。说了半天，就咬住一句：他们推荐的人可靠，可以。知识分子的固执又要登堂入室了。继续这样搪塞看来是过不了关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