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女办好手续走了。轮到贺国荣办事。他面对着股长，把来的目的，要说的话说了。股长说：“好，等我把要点先记下来。”他记的时候，有些地方又重复询问。贺国荣也耐心地重复介绍讲述。女人没事干，又拿起毛线针来织。

全部都说完了，股长看着记录下来的东西，想了想，说：“主要的内容我看就是组织捐物捐钱的问题，对这个问题，该怎么给你说呢？有一个原则，或者说是规定吧，捐物可以直接送去，要是捐钱的话，一定要拿来交在我们这里。”

贺国荣不想这样，他认为吴主任就是一个很放心的人选，钱可以交给他，并且由他具体安排，该买啥就买啥，这样比较放心。

股长摇头说：“不能这样，这样不行，有规定，所有捐来的钱，都要集中起来，统一安排使用。我们每年都要造册登记上报。”

贺国荣说：“是呀，可能捐来的钱不会很多，所以就统一放在村里，应该是合适的呀？”

股长干脆地说：“村一级没有这个权利。”

贺国荣想了想，说：“放在你们这里，能不能单独给她立一个账户？”

女人手肘连同毛线一起端上桌面来，说：“你说的根本就不行，这属于乱搞，你要是把捐来的钱强行放在村里面，那就把我们这项工作的秩序打乱了。”

贺国荣忍住心中的不快说：“主要是因为这家人情况太特殊了。”

女人见手工放下说：“你说的这家人，我晓得，不就是一个神经病嘛。”

贺国荣说：“应该是轻度，如果及时安排治疗，我想她一定可以恢复。”

股长说：“什么轻度重度，那情况我看只有越来越严重。我去就去过一次，见了人抓起沙子就撒，我头上脖子里头都是沙子，还追赶我们跑好远，嘴里还不干净地骂，说我们是人贩子，冒充三娃，他说的三娃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贺国荣说：“三娃是他男人，死了快三年了。”

股长说：“哦，三年前的事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是前任的时候。我们当时就是去了解她儿子的情况，村里反映上来的，要求按照孤儿政策对待。我们是去调查核实，做好事，可她呢，反而以为要将她累拐卖，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你还说她可以治好。”

贺国荣说：“我去了，他就抓住我，把我当成了她家三娃，拉我进了他家。”

女人惊异问：“拉你进了家？叫他那儿子喊你爸爸了没有？”

贺国荣说：“没有，那孩子好像聋哑，估计是因为家里的灾难把他给吓坏了。”

股长吃惊道：“灾难？你说灾难？你怎么能在这里使用这个形容词？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灾难？”

贺国荣说：“确实是灾难，女儿和父亲前后都患上了那么重的病，家里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鲜活的人，真个家庭都完了，完全是倾家荡产，已经是倾家荡产，这种打击换到谁都受不了。”

女的把毛线捏在手心里，差不多把毛线针都弄弯，她问：“她认为你是他家男人，喊你三娃了，然后跑过来抱你，是不是这样？”

贺国荣摇头：“没有，她只是盯着我看，然后就让憨豆儿喊我叫三娃。”

女人惊叫：“憨豆儿？你连他儿子的名字也知道啦？”

股长说：“是呀，我看她年纪不算大啊，还不到三十岁，虽然有毛病，在我们这一带，相貌上还算是长得还算是可以的，再说，她刚刚死了男人。”

没有比这还要低俗的地方了，越说越难听，贺国荣决定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起身就走，股长道：“怎么？不办事了？”

贺国荣头也不回道：“我明白我走错地方了。”

贺国荣决定去找乡领导，给他们反映这种情况，必须批评和制止。上班不正常，心思不在工作上，脑子里充塞了无聊低俗的东西。

在乡场上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这更加坚定了他那个想法，无论是钱还是物，绝不能交到这俩个人手里，就他们那样的作风态度和品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可相信。决定等回到乡里再想办法。

工作结束回家，祝明霞带着儿子，笑迎贺国荣，让他父子俩尽情欢乐，她在厨房忙碌，做上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三口围坐小圆桌，喝汤，夹菜……这期间，贺国荣回来两次，祝明霞都没有提及单位分家的事，贺国荣因为全部心思都在乡下，一时也想不起过问。这样也好，祝明霞早就想好了，不说也罢，说了会引起他多虑，时间长意点，看见我表现无所谓，工作热情未减，依然轻松愉快，他也就坦然了。

关于翠菊一家的事，贺国荣一直闷在心里，他最后终于找到了乡长，没想到他竟以贫困户多得很，不能只针对一户而得罪大家，拒绝了他的请求。乡长反过来纠缠他，请他帮忙调离这鬼地方。

贺国荣没来得及给祝明霞说上这件事，县里还有很多等着他参加的事，要说起来，一整天也说不完，就暂时放下了。

不过他为了提醒自己，就在挂历上写下：记住憨豆儿的事。考虑到可能会忘记看挂历，挂历会被祝明霞不注意撕掉，往后隔十页，二十页都记下了，不管怎样，一定要抽时间，亲自去地区新华聋哑学校看看，咨询一下招生事宜。

贺国荣一回来，李俊张敬民就带上了他一起去地区汇报。先去见了廖副专员，由廖副专员带着，去与管工业的包副专员见面，因为包副专员刚从外专州调来，开会时间过了，当这样小范围近距离的机会还没有过。

廖副专员与包副专员相处一个多月，有一定了解，包副专员是从大企业调来的，看上去具有工人的气质，喜欢直来直去。果然包副专员见了面就说：“你们以后就不要转弯抹角，直接来找我就行。我不是说廖专员如何如何，他是一个好老哥。我很看得起他。你们和他熟，请他牵个线来找我，这我完全理解，你们也找对了人。我来贵汇一个多月，发现在好几次发言中，我们两个观点看法一致。”

关于火电项目的事，包副专员说：“完全赞成，公开支持。”

张敬民建议，适当的时候，是不是给蒋专员通个气。李俊站在他的角度，也无所顾忌，就把蒋建琪对县里有看法的情况说了，请求包专员留意关照一下，从旁边美言几句，扭转局势。这有利于县里面项目的争取。

“好，我同意，我会找机会为你们说话的。你们这样考虑问题，可以说是很有远见的，胸怀也应如此。事情怎样安排，我会思考，我们随时互通情况就是。”包副专员道，“项目的事，要稳扎稳打，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行。但是有一点，当下还是先稳助阵脚，搞好保密。据我所知，想争办火电厂的地方有好几家。这件事情我们要做到不声不响不惊动别个，我们搞成了，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告别两位副专员，走出大院，张敬民要去附近远飞书店给小燕飞买复习资料。就一起去，迎面遇到了地区民政局来副局长，因为他与张敬民是一批任用的，有那个基础，关系就建立起来，遇到了就抓住不放，无论如何要去喝顿酒，还有一位同行的，加上张敬民李俊贺国荣他们三个，一共五人，挤上他的车，先送他们到郊外地区酒厂，再回去加油。

酒厂内部搞了个餐厅，专门接待地区各机关部门的领导，服务员是到省城招聘的，厨师来自广州和成都，主打川菜和粤菜。

贺国荣没敢入席，找借口躲了出来，在外面路口吃碗面条，然后回到前厅等待。那民政局副局长出来上卫生间，看见他，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已经吃过了，就在这里等张县长一起回去。那副局长从卫生间出来，掏出香烟递给贺国荣，贺国荣站起来双手并举说不会。副局长一边自己点燃一边说：“你们张敬民副县长有素质，知识面丰富。你信不信，他一定很快要长大，要超过我的，当县长，当书记，我敢说不出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