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走出山谷,来到山南面,只见这里林木葱茏,山峦如黛,景色清秀,不禁暗暗称奇,只是寻可欣心切,无心恋景。
宣蒙沿山而上,上山一半,却见前面有一大潭泉水,清澈明净,方圆半里。宣蒙上山多时,口有点渴,便奔过去,俯身捧起水要喝上一口,谁知出乎他的意料,水竟是热的,有点烫手,吓了一跳,心道:“这山景色奇,连泉水也奇,等找到可欣后,一定带她好好游览一番。”掬水喝了几口下肚,只觉入口甜丝丝的。抄水洗把脸,低头看时,见水中映出他的影子来,一脸的憔悴,孤零零的,心中一酸,想起可欣这一年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情景,不觉泪如泉涌。
宣蒙稍稍歇息片刻,向目光所能看到的一座高高山峰而去。沿途山势越来越陡,山石景色越来越奇,快到山峰顶,能走的山道忽然变得狭窄起来,仅容一人立足。两边深渊绝谷,向下一看,顿觉眩晕不止,下面白雾茫茫,深不知几何。宣蒙想退回,又怕错过可欣,便手脚并用,慢慢爬到山顶。
忽然随风隐约传来说话之声。宣蒙心跳加快,小心向前走了几十步,隐在一块大石后,向峰顶望去。只见峰顶有两个人,坐在最高处,赫然一个便是他前日碰到的老道士,长须飘飘;另一个却是一个老和尚,满面红光。心下失望之极。
这时离得近了,只听那老和尚道:“看来这上山的不是无性那老尼,似是一个常人。”那老道接着道:“可能是一个未成年人。唉,我们是白等这三天了,这老尼姑向来是一个守信之人,既然十年前约好,于今年四月十二日,在这黄山天都峰相见,怎么会不来呢?难道她圆寂了,以这老尼姑的修为,再过二十年也不应该啊?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那老和尚道:“但愿她没事。转眼已四十年,我已老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是年轻时的样子?想四十年前,她于少林寺中大闹一场,如在眼前,唉,冤孽,冤孽。”
那老道笑道:“大和尚,你参禅参了几十年,难道还没有参透这个色字吗?居然还惦记着这老尼姑的模样。”那老和尚沉吟半晌道:“是啊,一切皆是虚幻,什么和尚尼姑,与白骨骷髅有什么分别。”那老道道:“大和尚,即然你心中还惦记着她,为什么当年不蓄了发,还了俗,与她作一对神仙般眷侣?却去作这牢什子的方丈?”那大和尚道:“阿弥托佛,那时师命难违啊。你也知道,少林自百年前被玄都道人打的一败涂地后,声誉一落千丈,反倒不如武当,先师倾其一生,也未能使其重振,便期待我能继承他的衣钵,实现他的愿望,所以坚要我主持这少林寺。”
老道道:“是啊,你大和尚确是大有本事,几十年来,把少林整顿得好生兴旺,现在隐然又是武林中第一大门派,远过武当。可是,最近修罗教也是名声大振,听说去年抢了玄都门的秘笈,只怕江湖中从此又要多事。那修罗教却非当年的玄都道人可比,野心太大,只怕要一统江湖,千载万载,作武林中的盟主霸主呢?”
老和尚道:“你说得不错,这着实另人担忧。我本打算在见过你与无性之后,把当年的因果了却,便辞去这方丈的位子,潜心修练易筋经,以便能治住那修罗教的大魔头,谁想无性竟然未来。现在三天已过,想来她是不会再来了,我的心愿终是无法了结。咱们再等半个时辰就离去吧。”那老道道:“也只有这样了。我本想为你们化开恩怨,没想到无性会不来,大和尚,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老和尚道:“老道,你我几十年的交情,还说这些干什么。只是我对武当最近的作法有点奇怪。”老道道:“武当怎么了,玄机掌门为人不是很方正吗?”老和尚道:“是啊,所以我才奇怪。我听本元师弟说,武当一位道兄带领二名弟子曾与修罗教争斗,又无故杀了一个车夫。与修罗教相斗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杀那车夫,只怕又是与那本秘笈有关。”
老道惊道:“无故杀了一个车夫,武当作事不至于此吧?”老和尚道:“本元师弟曾细察车夫伤口,确是武当手法,只怕是杀人灭口。你没听说朱家逃出了两个孩子吗,还带着秘笈?”宣蒙听他说来,如同亲见,佩服至极,心想武当牛鼻子做的还远不止这些。
只听老道道:“看来这秘笈乃不祥之物,一旦出现,便要引起一场武林灾难,不如毁了它反倒安宁。”老和尚道:“是啊。但话说回来,那终究是前人的心血所注,怎可轻易毁掉。本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要看什么人得到它,怎样运用它了,善恶全系于人之一念。老道士,那位上山的朋友也蹲得累了,咱们把他叫出来吧,看看能不能带来无性的消息。”
宣蒙正听的起劲,忽听说到自己头上,还没想好是出来还是躲了去,只觉身体向上一抬,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但见那老和尚已站在身边,袖子搭在他的肩上。宣蒙站起之际,不由自主运力相抗,他的太乙神功已有根底,自然而然使了出来。老和尚“咦”的一声,上下打量宣蒙,大是奇怪。
那老道也走至跟前,道:“老和尚,有什么不对吗?”老和尚摇了摇头。老道看着宣蒙道:“原来是你这小娃子,多谢那天给我指路。”
宣蒙一怔,随即恍然,原来那天随便打发他,胡乱一指,居然指对了路,这就是天都峰。口中道:“不用谢,老道长,这是小事一桩。”老和尚问道:“小娃子,你的师父是谁?”宣蒙突听他问起师承,茫然道:“师父,我没有师父,只有从前教我读书的先生。”老和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这孩子定有古怪,武林中人,师父如父,弟子敬爱非常,如有师父,绝不会说没有师父,这孩子又不似撒谎,定有奇遇,或那教书先生是一位隐世高人,暗中传授,便未再追问下去。
那老道士见宣蒙长得可爱,又蒙他指点道路,温言道:“小娃儿,你一个小孩儿家,到这么高这么险的山峰来干什么?你遇到过一个老尼姑吗,是不是她托你到这儿捎信的?”宣蒙知他说的老尼姑,便是他们口中的无性,摇头道:“没有,我未曾见过什么老尼姑。我是到这山上来玩耍的,我家就住在山东面的村庄,见这山峰可爱,偷偷跑出来。出来这么久,只怕父母要责怪我了。两位老人家,我这就要回家去啦。”
宣蒙对人人心存戒心,又急于寻找可欣,见山上只有几块大石头和几棵老松树,便想脱身。话未说完,已转过身向下走去。
那老道士道:“小娃儿别忙,我们与你一起下山,这山太陡峭,你别摔着”。口中说着,手已搭在宣蒙的肩上。宣蒙暗暗烦燥,心中骂道,你这臭牛鼻子,谁爱和你一起下山,偏偏这么哆嗦。说来也怪,并未见那老道用什么力气,宣蒙却觉全身轻飘飘的,下山如履平地,那段最险最狭窄的山路,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下得天都峰,宣蒙俯身一揖道:“两位老人家,谢谢你们,回我家的路在那边,就此告辞了。”说完向山的另一方向走去。那老道与老和尚怎能看不出宣蒙的心意,暗暗奇怪。
宣蒙未走多远,隐约听那老道道:“老和尚,说来也怪,我扶这娃儿下山那么长时间,居然也未试出他的内力。他的内力虽弱,却博大纯厚,不似邪派武功,这娃儿的资质又佳,若能好好练下去,说不定会超过你我的成就。”老和尚接着道:“不错,这娃儿虽似有难言之隐,但心地不坏,若加以好好教导,一定会有所作为。”老道道:“我看咱们还是赶快下山吧,人家这娃儿,倒似非常反感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呢。”说到这,宣蒙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心道,这两个老家伙终于离去,谁要你们说什么好,不知什么用心。
宣蒙避开老和尚与老道士,攀了几个山峰,心中越来越加失望,没精打采回到住处,只有小黑驴站在他们屋前,等着他回来。宣蒙把脸挨在小黑驴的脸上,滴了几滴泪水,饭也不吃,和身躺下。这时已是晚上,外面的月光更加的明亮。
宣蒙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伤痛,头脑隐隐发疼。过了两个时辰,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醒来,只感脸发烧,头嗡嗡作响,竟然病了。勉强起来,胡乱吃了几口干粮,又向他还未去过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