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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颗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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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滚。”韩诺惟不耐烦地说。

万裕立刻火了,“你他妈不刷牙啊,嘴那么臭!”他说着就想把韩诺惟揪起来打一顿,但是他的手刚碰到韩诺惟衣领就愣住了。

韩诺惟脸上的毛巾已经湿透,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两颗闪着泪光的宝石,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绝望。

万裕的手僵在那里,他还没见过一个犯人在会客后有这样的表情。愣了几秒后,他松开韩诺惟,骂骂咧咧地走开了,“阴阳怪气的,谁靠近你谁倒霉。”

韩诺惟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漠然地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心里如同塞满了杂草,喘不过气来。十八岁的人生犹如电影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回。

他想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母亲握着他的手教他捏住刻刀,他一点点地雕出一只像猪一样的小狗。他想起了父母假装忘记了他的生日,在他失望地说不要紧的时候,为他端出一块漂亮的生日蛋糕;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主力的足球比赛,最后点球输给对方,夕阳下,他和小伙伴们一边吃西瓜一边哭;他想起了自己和陶白荷的第一次,在手忙脚乱中终于彻底拥有了恋人。他想起了母亲因为生病,不过一年的时间,一头长长的乌发就几乎掉光了;他想起了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当时自己竟然还撒谎说去阿强家复习,而父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竟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往日云烟,又短又长,初始甜蜜,结尾哀伤。

韩诺惟转念又想到自己蒙冤入狱,这让父亲不得不在照顾母亲之余,还抽出时间来为他奔忙。父亲教书育人,平生最爱惜名誉,现在却因自己而被人在背后指点。而以父亲那温和的性格,必定只会叹一口气,然后默默承受。一想到这儿,韩诺惟就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韩诺惟翻了一个身,侧腰一阵痛,他伸出手按住痛处。那是陶白荷的扣子。

熄灯了,幽暗的月光洒进监室,众人都睡了,很快,房中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韩诺惟从口袋里摸出扣子,对着月光凝视。那是一颗矿泉水瓶盖大小的金属扣,边缘打磨光滑,掂在手中沉甸甸地很有份量感。扣子在手心里,在月光的照射下有种淡淡的光芒,让韩诺惟觉得刺眼,但比不上陶白荷手上的钻戒刺眼。

此刻,他不愿想起陶白荷,但是大脑像是与他作对一般,偏要不断想起,陶白荷的一笑一颦,如在眼前。

韩诺惟对陶白荷恨不起来,但也无法接受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原本他还有一丝希望,希翼家人能得知自己的消息,然后上诉成功,让自己沉冤得雪,可是,现在这些好像都失去了意义,陶白荷厌恶畏惧他现在的容貌,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这一切令他万念俱灰。

他想到以后,陶白荷会对着别人笑,对着别人撒娇,对着别人重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再想到陶白荷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嫉妒与折磨的刺扎入他的心头。一阵气血翻滚,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吞下了扣子。

“你可真够固执的。”

韩诺惟睁开眼睛,发现周遭一片明亮,原来他已经不在监室之中。

一名身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温和地看着他,“在这么短时间内自杀两次的犯人,你是第一个。还好你监室有人起夜发现了,不然送晚一点,消化道大出血,就很麻烦了。”

韩诺惟看着她的大眼睛,认出她就是在监室给自己打葡萄糖的医生。他喉咙痛如火烧,但还是很吃力地说了句:“谢谢你。”

医生不以为然地说:“你别再出现在这儿就行了。我们院人手少,不能老是抢救你。”

韩诺惟的脸上微微发热,他原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谁料造化弄人,想死却一直死不成。他鼓起勇气说,“那下次就别抢救我了。”

女医生听了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倒也不生气,只是看着他说:“你多大了?”

“十八岁。”

“你知道吗?要是我弟弟听到你这么说话,他一定会跟你争论起来。”女医生将一绺碎发捋到耳朵后面,“而且最后赢的人一定是他。”

韩诺惟凄然一笑:“你并不知道我的故事。”

女医生拉开门,淡淡地说:“你要是还自杀,那你的故事我听不听也无所谓。”

韩诺惟闻言一怔。

看着他的表情,女医生笑了起来,“这样吧,你要是能吃东西了,我再来听你的故事。”说着走了出去,门口的一名狱警赶紧跟她打招呼,“隋医生,辛苦了。”然后警惕地向室内望了一眼,关上了门。

韩诺惟闭上了眼睛。他意识到自己两次自杀都不成功,说明阴阳关的监管确实非常严格:阴阳关所有的衣服都没有扣子,也没有金属拉链;食堂里只有塑料勺子,连筷子都没有,想再吞东西自杀几乎没有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执意寻死,恐怕只是浪费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冷静下来。之前他一直坚信警察在查明案情后一定会释放自己,在几次申请与家人联系都遭到拒绝后,他也就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可是,父亲可以主动来找自己的啊!而实际上,无论是在医院、看守所,还是监狱,父亲都没有出现过。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即使父亲来看他,也会被阴阳关拒之门外。

想到父亲在安顿好母亲后,风尘仆仆地从小城的另一端来到监狱,然后却被凶神恶煞的狱警赶走,韩诺惟就觉得揪心。再想到母亲躺在病床上与癌症作斗争,他却在这里寻死觅活,一阵强烈的羞愧卷上了心头。

韩诺惟现在不想死了,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与父亲取得联系。

韩诺惟盯着床边的输液管发呆,身在大牢之中,他除了同监室的犯人,根本不认识别人。而他认识的犯人,也就万裕稍微友善一些,但他并不信任万裕——韩诺惟依然不愿意把这些犯罪者当成朋友,他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虽然进了阴阳关,但韩诺惟并不承认自己是犯人,他听过不少次那些犯人聚在一起吹牛,每次听完后他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出去,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或者,等下次陶家的人再来探监?找陶家的人帮忙?韩诺惟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他不确定陶白荷还会不会再来看他,更不愿意将希望寄托在概率这样小的事情上。

韩诺惟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忽然听到走廊里狱警的声音,“隋医生,下班啦。”一个女声回答:“恩,我走了,看好他啊。”

韩诺惟心里一动,他吃力地将身子移到床边,直到终于看清病历板上的签名,虽然龙飞凤舞,但依稀能辨认出来,“隋青柳”。

虽然对他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可是,现在的韩诺惟,能依靠的,大概也只有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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