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白色的被单，渐渐地，笑声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嚎啕的哭泣声。

这哭声，长时间地响彻在寂静的病房里面。

就是那一刻，他彻底地错了……

秀兰死的那一天，他本是要随她去的。

当时，他已经上了天台，坐在天台的边缘绝望地流着眼泪。

但，萧友龙强行把他拉了下来。“你干什么？给我下来！”

夏明倒在他的脚下，不理会他的话，又爬起来站了上去。

这次，萧友龙没有再拦他。“好，你想死就去死吧！不过，我还是劝你想清楚一点得好。从这么高掉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你死了，你夫人也不会活过来！你努力得来的这一切，也都付诸流水了！”

夏明站在边缘处，身旁的风就像无数双手正在把他往下拉。猛地低头看下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

“死也是需要勇气的。”萧友龙的话在夏明的身后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他心生畏惧，“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从这里跳下去，一时半会儿，你是死不了的。你会看见你的血，你的脑浆慢慢地流出来！在你将死的那一刻，你会开始想念你曾经拥有的一切。你自己想想，就这么死了你真的甘心吗？”

夏明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下面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是谁？他急促地呼吸着，因为失血而抽搐的身体扭曲在一起。那些成群结队的虫子好像正迫不及待地要来他开始腐烂的肉体上盘旋。

那个曾经被人群簇拥着，被下属围绕着的男人，渐渐被人遗忘了。

那个男人，拥有着平常人无法拥有的权力。

他被寄予厚望，是新一届政府领头人物里最年轻的佼佼者。

他享受着那种权力所赋予的成就感，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他不是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不是！他不能是！

……

萧友龙心满意足地看着夏明因咄泣而不停抖动的肩膀，把他的懦弱和欲望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当夏明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承认了自己的懦弱。流下了痛恨自己的泪水。

萧友龙拉他下来。

“我不是人，我连死都不敢！”夏明用力扇着自己耳光，一个男人的自尊荡然无存。

“你这又是何必呢？”萧友龙喝令他住手，“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天涯何处无芳草嘛。男人最重要的是前程！女人，只不过是一件陪伴品而已！”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我是凶手！都是我！”夏明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只是意外，是意外！”萧友龙贴近他，压低声调，“真正害死她的，不是那点小伤！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孩子！”

“你……说什么？”夏明不明所以。

萧友龙拍了拍夏明的肩膀。“这孩子，命太硬了。一出生就剋死了自己的母亲。你这么爱你的夫人，换作是我啊，我还真是没办法面对这孩子！你说，以后天天对着这孩子，总是想起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还真是不好受啊！”

说完，萧友龙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呆滞的夏明独自一人陷入寻求解脱的矛盾里。

是我害死了秀兰，我害得孩子没有了妈妈！

不对，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是那孩子，是那孩子害我失去了最爱！都是因为她，为什么死的不是那孩子？我要秀兰，我需要的是秀兰！

……

想着想着，夏明就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擦干泪水，又一次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

李秀兰的葬礼刚完，夏明就把女儿送到了一家姓吴的远房亲戚家里。

吴强是秀兰的表兄，一直住在A镇上。人到中年还是膝下无子，这些年受了秀兰不少的恩惠。因为两口子好赌成性，所以经常靠秀兰接济才能勉强度日。

为此，夏明许下每年支付赡养费的承诺，顺利地把孩子带到了西源吴家。

从头到尾，孩子在夏明的怀里都没有哭闹，安静得出奇。这是夏明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也是第一次仔细端详这孩子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