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章是一州知府,是整个江州的第一权贵,宋清韵作为江州第一名妓,自然少不了要被人请去陪蔡德章应酬。就像二十一世纪,一些富豪宴请官员,要请一两个大明星来陪酒撑台面一样,能请到浔阳玉香楼的清韵姑娘,那可是很有面子的。
只不过,宋清韵也不知是生来是个冷性子,还是因为太过天真,被男人们敬着捧着,真以为权势富贵也不过如此,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有一次在酒宴上,蔡德章借着酒劲想占占便宜,宋清韵竟当众向蔡德章泼酒,横眉冷对,拂袖而去,让堂堂知府下不来台。
那天夜里,宋清韵回到玉香楼,整个青楼都是惶惶不安,毕竟宋清韵的身份是官妓,别人再怎么捧她,她也不过是低人一等的乐籍出身而已,自古民不与官斗,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一个知府若当真为此动怒,玉香楼就算是全国青楼里的七星级,也要转眼化作尘埃。
谁知蔡德章没有勃然大怒,第二日反而差人送了礼物来,向宋清韵赔礼,说是昨日酒醉失仪,请清韵姑娘万勿见怪。
此事一出,清韵姑娘“酒泼知府”的秘闻传扬出去,宋清韵名气再度暴涨,而蔡德章也落了个大度知府的名声。
只不过,自那以后,再有人请蔡德章的时候,却无人敢请宋清韵作陪了,免得又发生什么令人不快的事,而蔡德章也再不曾去过玉香楼。
昨日里,陈文敬曾告知宋清韵,说今日柴家小公爷会为她赎身,并约了宋清韵私奔,但却没说要私奔去何处。宋清韵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既然决定了以身相许,便不问前程跟了陈文敬来,本以为陈文敬必定会远走他乡,避开柴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谁知陈文敬居然又驾车回到江州城边,还劳动了蔡德章大驾,亲自出来见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清韵正一头雾水,就听见陈文敬道:“蔡大人,学生知大人公务繁忙,为百姓生计耗尽心血,学生心中实在敬仰得很,思来想去,只有一法能略表寸心。此女出自玉香楼,精通音律,尤擅歌舞,更妙在她此前卖艺不卖身,至今尚未破瓜,学生将此女奉上,敬献给大人,能有她在大人跟前伺候,也算尽了学生一番孝心,望大人笑纳。”
蔡德章咧嘴一笑,捋了捋胡子道:“也罢,你这般诚心实意,盛情难却,本府也不便推辞,既如此,本府便却之不恭啦!”
蔡德章一声“却之不恭”,陈文敬立马摆出一副惶恐模样,连道:“不敢!不敢!蔡大人收下便好,学生荣幸之至。”
蔡德章从怀内拿出一个信笺,递给陈文敬道:“文敬,本府在江州为官,很看重文德教化之功,本地诸生之中,你才学品性俱佳,本府颇为欣赏,所以遣书一封,将你举荐于江南西路何大人,望你勤勉奋学,早日高中!”
蔡德章递给陈文敬的,正是一封荐书。
因唐末宗族势力衰落,魏晋隋唐时传承下来的名门望族已经不复存在,唐末时参与科举的,大多都是平民子弟,科举不仅仅是一场又一场等级考试,更需打理关系,经营人脉。有才华的生员,需要德高望重的官员大儒赏识,才有希望高中。宋朝沿用唐朝科举制度,虽然比唐朝严谨了许多,但一州知府的荐书,作用还是极大的,就连白丁都知这薄薄一张纸来之不易。
蔡德章身为江州知府,本就算一方大员,加上他父亲是权相蔡京,在朝堂上何等势力,蔡德章这一封荐书,能让陈文敬轻而易举考中举人,甚至可以一路保送成同进士,如果陈文敬争气一些,考试成绩也不差的话,要取个进士出身,只怕都不算难事!
宋清韵脸若寒冰,她这时才明白,陈文敬将她带到此处,根本就不是为了带着她私奔,而是要将她进献给知府蔡德章。
当然,陈文敬的回报也极为丰厚,这张荐书,说轻了是保送他中举人、中进士,说白了可以说是提前赐了他一个官身。
宋清韵一颗心坠入谷底,如同置身冰山雪窟,寒意透体,耳边又响起柴靖宇喊过的话:“这陈文敬实非良人,我再劝你一句,别跟他走!别跟他走!”。这话当时便惹得她泪流双颊,不想才一个时辰功夫,那败家子的告诫,就真的要应验了么?
怪不得陈文敬一带自己出来,就立马改了态度,在马车中起了淫性,被咬之后,也强自忍耐,没有真的对她用强,感情是等着跟蔡德章做这肮脏交易。
可惜宋清韵不是穿越者,没看过冯梦龙的,更不知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典故,否则她总该想到,沉溺于青楼酒肆的所谓才子,往往是负心薄幸的行家里手。
“陈文敬!你个无耻之徒!”
宋清韵指着陈文敬,竟是说不出话来,她虽是身陷泥淖,却自持秉性高洁,这时候悲愤难言,才发现自己在妓院这么多年,居然连骂人的话都没学会几句。
陈文敬厚颜无耻道:“清韵姑娘,我也是为你着想,当日你酒泼蔡大人,蔡大人非但不曾怪罪,翌日还反向你一个青楼女子致歉,怜香惜玉之心,人人可见。跟了蔡大人,才不枉你绕梁琴音,才不负你倾城之貌,正可成就一段佳话呢!”
宋清韵此时见到陈文敬的嘴脸,竟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又感到说不出的害怕。不知是她情感作祟,还是陈文敬的身体真的有所变化,她竟觉得陈文敬脸上罩着一股死气,眼眶有些发青,眼白中带着血丝,皮肤变得干瘪起皱,竟是说不出的瘆人。
陈文敬说着话,便去拉宋清韵,要将她拉到蔡德章身边。
宋清韵奋力反抗,伸手将陈文敬推了一把,不想她一个弱女子,竟一把将陈文敬推倒在地。
蔡德章叫道:“文敬!小心!”
蔡德章伸手去扶,陈文敬突然翻身而起,一口咬在蔡德章的手腕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