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辂致仕了,自觉无颜,成化帝也就应允,此后朝廷再无人敢置喙半句,西厂声势如日中天。汪直心腹王越官升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陈钺为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
城郊芳草萋萋,虽还是夏日里,但鸟无人烟的官道上却显得多有孤戚。一辆不起眼儿的车轿正行驶在官道上,前后只带了十几名下人,另有几车细软。
商辂致仕后,只草草收拾了细软,就带着家下回祖籍浙江淳安。商公高义,亦或许是心有所愧,拒绝了成化帝下诏加官少保,到底是“三元及第”的三朝老臣,成化帝无法,只好又赐命用驿车送他回去。
漫漫官道上,几辆车依次行进,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路上一处茶肆,商辂命家下暂歇,哪想才掀了帘子,就看到茶肆下坐着那人,玉面尊养,通身透着不可靠近,还有些许的孤冷清高之相。
商辂想撂下帘子,又觉得有些拘谨,倒显得小家子气,于是假意看看天,继而对守在旁边的管家说道:“不歇了,到底长路漫漫,且行且息。”
管家一愣,但也习惯了自家老爷说话的方式,就道:“那老爷喝杯茶吧,路上消暑酷夏,也可免些劳顿。”
商辂对着管家说,实则眼睛却看向那头坐着的人,提高音量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望好生行事,公道为官。”
那坐着的人,此时才站起身,走到茶肆棚子边儿,就没再出来。棚子落下的阴影映在他脸颊上,映在他曳撒上。“我朝贤佐,商公第一,当以为先,行其事后。”
商辂忽地有些眼酸,他一辈子受人尊敬,没想到临到致仕,竟唯有他汪直相送,可笑可叹。商辂面有愧色,撂下帘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吩咐家下人启程。
车队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官道尽头,再也看不到。
汪直站了许久,这才翻身上马,往京城赶。
他答应了给解语做及笄礼,他得赶回去。连带着西厂重开,汪府更加门庭若市,汪直一直不耐烦应酬这些人,今日也只是通知了王越、陈钺、尹旻等人,并未叫他人知晓。
这日,王越、陈钺皆带了自己的儿女前来,一方面是叫自家女儿与解语交好,另一方面也是带自己儿子前来给汪直相看。
舒清江虽说是解语亲爹,但真正决定婚姻大事的,怕还就是汪直。大家看得很清,于是皆带了年龄相仿的儿子前来。
汪直一回府,便见汪钰上前道:“义父,王大人、陈大人和尹大人都到了。”
汪直将披风交给汪钰,自去见王越等人。王越上前客气一番,随即说道:“这便是犬子王春,快见过督主。”
王春是王越的老来子,人品不错,样貌也是好的。汪直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王越提及几次,看样子是想结这门亲了。
要说王春是好的,父亲系两朝名将,如今又做了兵部尚书,虽说不是嫡长子,可作为嫡幼子,只要加以提点,他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嫡长媳虽说听着好,但到底担子重,汪直恐解语过得劳心劳力,因此也并不在意。想到此,忽地心头一阵不喜,也不知是何缘故,只不想说话。
汪直冲着彬彬有礼的王春点点头,就与陈钺及尹旻说了些朝廷之事,王越忽地想起一事,就道:“督主,我瞧着那刘珝不似商公迂腐,也不及刘吉执拗,更不如万安奸猾,倒是可以与之相较。且,前番在殿外对峙,那刘吉出言不逊,倒是刘珝颇有些难色,似乎也知不在情理。
汪直听了这话,想起商辂离去后,内阁里就是万安为首辅,若是叫他一人独大,岂不将内阁闹得乌烟瘴气。
将茶杯放下,说道:“王大人看着办吧,总不能叫万安一人独大,内阁就真成了泥塑的摆设了。”
王越大喜,私下里也曾见过刘珝几面,竟颇为投缘。刘珝与北方官员相交甚好,自己也是,那万安与南方官员私交甚密,恐怕日后就成掎角之势了。
及笄礼的正宾,是万贵妃派来的,本来该由万老太太担任,但万贵妃既然揽了这事儿,旁人也就不好言语了。
众人退散后,解语摸摸头上的新簪子,说道:“您说一会儿带解语见人,是见谁呢?”
汪直看着解语的眼睛,慢慢转向一边,心里虽不喜,但也说道:“王大人家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