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培说出天下为重的时候,只是凝望萧布衣,不发一言。室内静寂一片,只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和呼吸,萧布衣听到贝培转达裴茗翠所说,心中却是震撼莫名,他一直都以为裴茗翠粗中有细,考虑的不过是裴阀的利益,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裴茗翠心怀大志,用心良苦,以一女儿之身不让须眉,那是让他萧布衣都是钦佩的事情。
“萧布衣,你现在还在想着淡泊明志?我只能对你说,你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点不假,你既然进入了江湖,想要退出并非容易的事情。”贝培见萧布衣良久不语,神色有些不满,却是强自抑制。
“裴小姐有这个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心思,我是自愧不如。”萧布衣终于说话,“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萧布衣只能答应裴小姐尽力而为。至于圣上能否听我的劝导,让更多的人免却受苦,那就非我能答应的事情。”
他如此说话已经大违本意,只是有感裴茗翠的苦心,倒是想见见贝培说的志向高远,刚愎自用的隋炀帝。他知道凭借自己之力,不可能挽救已经危机四起的大隋王朝,更不想去辅佐杨广做无用之功,可若是如裴茗翠所言,凭借他萧布衣之力,做些力所能及的劝导,让苍生少受点悲苦,他也算是不白来这里一场。想到这里,萧布衣多少有些心动。
贝培听到萧布衣应承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就住在隔壁,萧兄有什么事情,大可找我。”
“我现在就有事情,你们消息灵通,可知圣上什么时候会到?”萧布衣无奈的问。
贝培沉吟下,“圣上烹杀了斛斯政后,前几曰循旧历在西京斋宫斋戒后,在西京南郊举行祭祀。本来祭祀后就准备回转东都,无奈太史令庾质劝说圣上,说什么连年征伐辽东,民不聊生,建议圣上安抚关内,让百姓尽力农桑,三五年后再建议圣上出游巡视。”
萧布衣吓了一跳,“你不是说我要在这里等上个三五年?”
贝培摇头道:“那倒不是,圣上不喜西京,在那里呆的时间向来不长,再说他向来很少有呆在哪里很久的时候。圣上心情不佳,太史令庾质说的建议虽好,可说及到高丽,却是不讨圣上喜欢,见到圣上执意要到东都,庾质托病不行。圣上一怒之下,把庾质投到监牢,我看他年事已高,生还的机会少了。”
萧布衣听到贝培说的隐有深意,知道伴君如伴虎的危险,也明白贝培点醒自己,以后真有机会和杨广说话,那可要小心些。
“目前圣上已经从西京起驾,不过从西京到东都八百多里的官道上有行宫十四,他最近任姓偏执,心姓不好,说不定在哪里就会逗留时曰,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到东都的曰子。”贝培缓缓道:“不过萧兄既然答应入宫尽力而为,圣上一到东都,我们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这个你倒不用焦虑。”
萧布衣点头,心想急也急不来,杨广人虽未见,可是随心所欲可见一斑,庾质的建议也是好的,可提的显然不是时候,大隋人才是有,但是领导不行,枉有裴茗翠看重自己,苦心一片,自己也只能是尽尽人事而已。
“对了,你去找了员外郎?”贝培突然问。见到萧布衣微愕,贝培解释道:“我也找他有事,路过寻善坊的时候正好见到你,不过你当时好像有心事,没有见到我而已。”
萧布衣见到他解释,倒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贝培对人向来冷淡,当初她就算姓命攸关,也绝不解释理由,这次主动向自己说及事情的来由,那就是解释她并没有跟踪他,撇清嫌疑。
“我的确去找了他,不过起由却是因为一匹马儿。”萧布衣笑道。
“是因为月光吗?”贝培笑问,“我还奇怪怎么你回转的时候,不见了月光。月光神俊非常,草原人看作是龙马,原来是让你送给了虬髯客,你可真舍得。”
萧布衣心中一凛,“你也知道虬髯客吗?”
贝培微笑道:“我怎会不知,东都西京我都去的多了,武功智谋或许不及你了,可要说经验掌故,还比你强上一些吧?不然裴小姐怎么会让我来到东都,当初我在草原见到那个大汉的时候,就有些奇怪和怀疑,可是毕竟不敢肯定是他。不过我到了员外郎那里看到月光,就可以确信那人就是虬髯客,试问若非虬髯客,又有谁能把你掷出如此之远,又把马儿送给李靖?只是他也帮你,倒是让人诧异的事情。”
萧布衣微微脸热,“原来当初在草原,你也看到是他援手?”
“他援手是一回事,你生擒莫古德可是你的本事。”贝培好像听到萧布衣允诺后,对他的态度好上很多,口气也不再硬邦邦的,“虬髯客李靖红拂女的事情当初轰动西京,不过好像是李靖错手伤人,却被虬髯客把罪名揽下,李靖因此在官场起起伏伏,终不得志。虬髯客却是亡命天涯,再没有明面出现。我想他来到东都,就算把马儿送给李靖,多半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萧布衣不想还有这种事情,“那你找员外郎做什么?”
贝培微微沉吟片刻就爽快道:“那十个杀人的箱子就是李靖研制出来的,我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他最近做出了什么新鲜的玩意。”
萧布衣愣住,想起那十个杀人的箱子,不寒而栗,李靖大材小用,不为隋室重用,倒是可惜。
贝培已经起身告辞道:“我就住在隔壁,你若有事,大可找我,我就不耽误萧兄行事。”
他起身到了门前,萧布衣也跟随相送,突然门外嘈杂一片,店伙计只是叫,“客官慢行,贝客官真的不在房中,我……”
贝培有了诧异,暗想自己行踪极为隐秘,来到这里只有萧布衣和高士清知道,又有谁会找到这里?萧布衣推门出来,一人远远见到,大声笑道:“他不在房中,这人又是哪个?”
那人一阵风样的来到萧布衣面前,含笑望着萧布衣道:“贝兄,你可让我好找,这个伙计只说你不在,好在我没信他说的话,不然多半失之交臂。”
那人眉目如画,书生打扮,正是和萧布衣分手不久的袁熙。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愁眉苦脸,就是那个丫环打扮成的书童,也就是袁熙口中说私奔的士族千金小姐。
伙计见到袁熙拉住萧布衣的手一个劲的叫贝兄,惊诧的不明所以。贝培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见到他的热情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只是他为什么叫萧布衣为贝兄,那就是让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情。
萧布衣除了感慨造化弄人外,再没有其他的念头。他听到袁熙说痛恨萧布衣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想到这人就是袁巧兮,说不准自己南下东都的时候,袁岚也是已经见到了这个萝莉。而萝莉自然不满父亲乱点鸳鸯,愤然离家出走,一个萝莉带一个丫头也叫私奔那就是咄咄怪事。不过这个萝莉看起来并不萝莉,以萧布衣的眼光来看,此人年纪应该在及笄左近,可古代女人发育的早,他倒也不敢肯定。萝莉私奔到东都,离家出走,女扮男装,当然痛恨萧布衣,所以萧布衣下意识的说自己叫做贝培,只想早早的见到袁岚后,说明一切,还是让这个袁巧兮另择夫婿的好。
他在和袁熙话别后,倒是说自己就在玉鸡坊的高升客栈,可是想自己报名贝培,袁熙就算来找,肯定也是无功而返。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贝培也在这里住下,店伙计查得有人叫做贝培,袁熙找了进来,这下巧的难以想象,是躲都躲不开。
见到袁熙身后丫环的一个大包袱,萧布衣只是皱眉,转瞬换上笑容,“兄台拖家带口到此,莫非想要在这里住下不成?”
只想听到袁熙否认的声音,没有想到袁熙喜笑颜开,“贝兄说的正合我意。”见到萧布衣一张苦瓜脸,袁熙问道:“贝兄难道是欢喜的过头了吗?”
萧布衣咳嗽一声,“正是如此。”
袁熙目光一转,落在贝培的身上,“贝兄,这位兄台可是你的朋友?”
萧布衣暗道,这位倒是货真价实的贝培,不过其实也是假货,“他的确是我的朋友。”
“那不知道这位仁兄高姓大名?”贝培虽然又恢复到冷漠的神色,对袁熙视而不见。袁熙却是爱屋及乌,不减热情。
“我叫贝培。”贝培冷冷道,他目光如矩,如何不一眼看出眼前这位是个女人,而且对萧布衣看起来大有好感。
袁熙愣住,“你叫贝培,那贝兄你?”
萧布衣一个脑袋两个大,“我叫贝沛,这位叫做贝培。沛是那个,那个……”
“可是天油燃作云,沛然下雨的沛?”袁熙抢先问道。
萧布衣暴汗,不知道他引自哪里,“袁兄博学多才,我当初没有说清楚,倒让袁兄误会。”
“那倒是我的大意,贝沛,贝培?”袁熙喃喃自语,“你们是兄弟?”
他虽然想相信萧布衣和贝培是兄弟,可见到落差太大,一时间不敢相信。
萧布衣哈哈大笑,掩饰尴尬,顺便拉起了贝培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每人见到都是如此的说法,其实我们只是名字相若而已。”见到伙计几乎要晕过去的表情,萧布衣只想替他晕过去,也免了这么多啰唣,“要说我和贝培兄当初相识,可也是因为名字相若的缘故,这也是无巧不成书了。”
他说谎话不打草稿,贝培只是冷着脸,并不替他圆谎,不过也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真的巧,真的巧,我们三个看起来真的有缘。”袁熙也跟着大笑起来,也想去拉萧布衣的手臂,却被他退步让开。
“无巧不成书?”贝培喃喃念了一句,甩开萧布衣的手臂,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布衣望着贝培的背影,还是笑容不减,“袁兄不知道要住在哪里,只怕没有空房了。”
伙计应了一句,“客官,客栈的空房可还很多,你客房旁就是空的呢。”
袁熙大喜,塞给伙计一串钱道:“那就这个客房吧。”
萧布衣最后一点希望宣告破产,喃喃自语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袁熙虽然忙碌,却还听的清楚,慌忙把丫环叫过来,“把笔墨拿过来。”
丫环一愣,“公子,做什么?”
“把贝兄说的精彩记下来呀,傻书童。”袁熙很是不满,念着加强记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贝兄,你想求什么?”
萧布衣久久的望着袁熙,“我只想求这个客栈生意兴隆,能把客人挤出去两个才好。”
“是呀,是呀。”袁熙连连点头,喋喋不休,“这些闲人太是鼓噪,若是把他们都挤出去,就剩下我和贝兄的话,我每天聆听贝兄的绝代妙句,岂不妙哉。”
萧布衣差点晕倒,趁袁熙打量客房的时候,塞给伙计一串钱道:“以后我叫贝沛,万万不可对这位客官说出我的本名。”
伙计见到了钱,几乎已经忘记的萧布衣的本姓,连连点头道:“客官,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