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决定南奔,绕过郓州,去南边的兖州碰碰运气。
越往南走,遇到更多的流民,流民传来消息,契丹兵已经入了汴都地界,契丹主耶律德光在晋将杜威、李守贞的引导下正在南下,此时是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的十二月。
呼延又一次找到了当首领的乐趣,一路上不停“招兵买马”,走出五十里地,手下已经有了两百来号人。依韩奕的建议,呼延又一次自封为指挥使,韩奕拒绝呼延封给自己的“大官”,他牵着坐着郑宝的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逗郑宝开心。
韩奕看起来开心不已,内心却是愁眉不展,他不知道前路将会有什么。如同身边这两百号形形色色的人群一样,无人知道自己的最终结局。
“韩兄弟是青州人?”刘参军开口问道。
“长者为尊,在下不敢劳您老如此称呼。”韩奕道。
刘参军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老夫陕州人,名德,表字立之。”
“原来是刘叔!”韩奕拱了拱手,行着晚辈之礼。
“呵呵,难得你这么称呼我这个老家伙。”刘德大笑道,因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眦牙裂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依老卖老地问道,“贤侄可有表字?”
“韩某十五岁时那年在贝州,蒙故知州吴使君厚爱,赠表字曰‘子仲’。”韩奕道,“我上面本有一长兄,只是不幸早亡”
“韩子仲?”刘德眼前一亮,“你名字起得好,这个表字也好,看来令尊与吴使君对你期望颇大。”
“姓名与表字,不过是符号罢了。”韩奕不太好意思地笑道。
提到这个世界的父亲,韩奕不禁伤感:“子欲养而亲不在。”
刘德骑在马上,见韩奕目光远眺,眸子深遂,神情坚毅,那不太合身的褐色军衣也掩饰不住他的逼人英气。
“青州韩熙载,不知与贤侄有何关系?”良久,刘德问道。
“那是我族叔,只不过在前朝因受青州之乱牵连,他逃到了淮南。”韩奕道,“我还未见过族叔当面。在下寻思,即便族叔返回中原,怕也是乡音未改鬓毛衰了吧?”
“令叔刘某曾有所耳闻,前朝同光年间进士,以文才著称于世。”刘德道,“只不过这个世道,生不逢时也。你为何不去投奔那族叔,好歹也是一条生路,总比刘某这一辈子蹉跎要好。”
韩奕道:“在下早有此意,只是家父当年在贝州死于鞑子之手,不报了血仇,岂能苟且偷安,枉为人子?”
“就怕这仇报不完哩。”冯奂章在一旁叹息道。
“那就报到身死异乡。”韩奕斩钉截铁地回道。他的话让冯奂章肃然起敬,冯奂章道:“如今忠臣勇士不多见了。”
“忠臣?”朱贵在一旁道,“冯兄弟想做谁的忠臣?”
“不知冯兄是何方人氏?”韩奕见冯奂章神色颇不自然,开口问道。那冯奂章身材修长,皮肤白晳,看上去倒更像是个书生,文质彬彬的。
“在下祖籍瀛州景城(今河北交河东北),家叔祖便是当朝宰相冯公。”冯奂章道,他话音未落,就引起朱贵的冷哼声,“原来是冯道冯宰相之侄孙,眼下那冯宰相怕是在汴州城中,与契丹主对饮呢。”
那冯道在唐末时投军阀刘守光帐下当参军,刘败后投河东监军张承业当巡官。张承业重视他的“文章履行”,推荐给晋王李克用,任河东节度掌书记。后唐庄宗时任户部尚书、翰林学士,明宗时出任宰相,闵帝、清泰帝时也是宰相。晋灭后唐,冯道还是宰相,可谓是不倒翁。
朱贵讥笑冯道,倒并不是专门不耻冯道的习惯性投降,而是憎恨朝廷的高官们。冯奂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抬不起头来。
又到了傍晚,众人不得停了下来,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却不敢生火。
因为前次在陈村时的经历,呼延这次安排了几位会骑马的,骑上仅有的四匹马远远地在营地周围散开。天亮时,在外巡视的朱贵急急忙忙,说是四位骑马放哨的,其中一个脚底下抹油,骑着马跑了。
“娘的,我真瞎了眼了。”呼延闻听这个消息。
人群中产生骚动,各自在心中嘀咕,有了马匹自然跑起来快,求生的欲望是遮掩不了的。
韩奕将呼延拉到身边,悄声说道:“依我看,不如将另三匹马宰了。”
“这是为何?”呼延不解。
“一来大家可以喝马血充饥,二来没有了马,身上还有马肉做的干粮,人心才能安定。要知一个人上路,太过危险,没有独自逃走的机会,大家就只能抱成团。”韩奕道。
呼延点点头,虽然杀掉马匹让他颇心疼,但是他也知这是一个挺不错的办法。朱贵带着人将马牵来,冯奂章贡献出自己的头盔,呼延一刀插入马脖子,那马血立刻哗哗地流入头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