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的眼眸一转,落在了几子上的红烛上。
红烛冉冉,映照得她的眸光闪闪生辉,她突然抿嘴一笑,道:“有一点意思。”
只是短短的五个字,在这背后蕴含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能让武则天说出有点意思的话,本身就蕴含了太多态度的意思。
她注视着烛火,跳跃的火光使她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正如此时她的心情一般,摇曳而起伏。
良久,她闭上了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朕奉天承运,得享江山,可是自朕登基以来,却有无数艰难险阻,朕乃圣皇,可是国家的权柄却要假手于人,以至于政令不能通达,而小人盈朝,善政最后总会变成恶政。早在先隋之时,文帝也认清了这些弊端,于是妄图励精图治,妄图革新,奈何事与愿违,到了太宗在时,太宗亦有心改变,却也回天乏术,他们错了!”
武则天的美眸猛地张开,面带肃杀,便连声音也不禁开始颤抖。
殿中的女官、宦官、宫人见状,纷纷拜倒,头垂于地,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武则天猛地甩袖,身后的披风呼的一声,自她背脊滑落,她不以为意,快步在殿中来回走动,那张娇媚的脸上,升上了一抹红潮。
她朱唇一抿,语速加快:“无论隋文还是太宗,他们不可谓不圣明,可是他们依旧错了,他们治了本,却没有治根,只要那些人无可替代,那么任何措施都不过是隔靴搔痒。朕理应比他们做得更好,朕要碾碎他们,连根拔起!”
武则天渐渐平静下来,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上官婉儿的身上。她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而上官婉儿脸色平静很显然,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当她知道秦少游喊出了那句话,当她命人将消息传开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所以她十分平静,古井无波,嘴角上带着些许微笑。
武则天所说的他们,就是门阀。
自两汉到现在,门阀的历经了孝廉,再到九品中正,早已成为一头青面獠牙的猛兽。它几乎折磨了自汉武帝到现在所有的统治者。汉武帝时,为了打击门阀,制定了极为严苛的措施,此后,这些门阀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日渐壮大,他们采取家族经营的方式,往往能延续数百乃至于上千年,等到了隋朝建立,隋文帝破天荒的开了科举,为的就是想要绕开门阀,而直接提拔人才。
表面上看,隋文帝胜利了,可是这个冥顽不化的问题,其实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门阀的力量依旧很大,于是投卷制度诞生,所谓的科举,若是考生没有得到门阀的认可,不可能高中,高中不了,自然做不了官。于是大家纷纷向豪族投卷,将自己的文章和诗词送到这些延续了数代的达官贵人们手里,一旦被青睐,立即便可青云直上。
可问题就在于,当考生投卷给这些显贵的同时,其实投的就是投名状,至此之后,你有了一官半职,最后便沦为了他们的门下走狗。
天下的官员,满朝的文武,说穿了,就是那么几家几姓的走狗,这些门阀控制着科举,拥有无数的粮田,奴仆、佃户成群,甚至还蓄养了私兵,从庙堂到寻常的州县,到处都是他们的门生子弟,都是他们引荐的‘人才’,自然而然,就拥有了连天子都忌惮的权势。
问题的根本就在这里,唐太宗在的时候,确实通过一些举措打压了门阀的气焰,可是这些老树树大根深,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而武则天呢,所面临的问题更加严峻,因为她登基以来,形式更加糟糕,若说门阀对于太宗时期的大唐不过只是烂疮,可是门阀毕竟与李氏宗亲的利益是一致的,双方固然有内部矛盾,可是也有共同的利益,即天子与门阀共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