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声职权虽重,地位却被陆遥刻意压抑,远不如堂中参预军机的文武大员,既然陆遥吩咐,他便躬身施礼,倒走趋退,直到出了厅堂的门槛,才转过身自行出将军府去。
陆遥沉吟片刻,将朱声携来的文书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一拍案几,起身下到堂中。
“平北幕府设立不过半载,幽州军虽在艰苦整训之后初见规模,但自王彭祖出镇幽州以来,大军数年征战不休,民力屡经征调,几近枯竭;而各项政务如安置流民、配属屯田、兴修水利道路等事,据都在百废待兴之时。数月前,台产兄曾指明军府有根基浅薄之患,这份拳拳之心,陆某实已深切体会了,此刻来看,军府的根基依旧浅薄,还远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陆遥按着腰间长剑,在堂内来回走动,先以寥寥数言安抚了以枣嵩为首的若干文官,随即引入正题:“然则,如今胡族大军入侵,意图攻打崤函帝宅,此诚皇业将倾之际、天下危急之秋也,忠志之士岂可不奋身报效?吾幽州虽边鄙疲敝,有赖诸公辛劳扶持,如今甲兵勉强可用,粮秣勉强可济。凭此实力,却远避一隅之地坐视胡儿肆虐,不合大义,更非人臣所宜也。”
“至于诸君所忧虑的,匈奴汉国两路大军二十万,我军众寡不敌之事……”陆遥叹了口气,返身落座:“如今这已不是问题。”
陆遥口中说不是问题,脸上却显忧色。众僚属互相对视,轻声询问彼此,却都不知他言辞所指。但有敏锐的,也只能猜测或与适才朱声所呈的文书有关,于是更觉得自家主公行事出人意表,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邵续出列行礼:“敢问主公所言,究竟何意?”
“王彭祖死后,东海王本有意以我为幽州刺史、都督幽州诸军事,兼理幽州军政大事一如前任。孰料东海王幕府中有人作梗,同时朝廷也打算牵制东海王的势力扩张,两厢推波助澜之后,最终任命祖逖祖士稚为幽州刺史,与我分领文武权柄。为此,竟陵县主深感恼怒。”
说到这里,堂下众人一阵窃窃私语。陆遥与竟陵县主的婚约,在这些军府核心人物中间已不是秘密。竟陵县主深受东海王倚重,过去数年间屡次插手洛阳朝局,其强硬性格广为人知,想到这样一位厉害人物即将成为平北将军的夫人,也不知是忧是喜。
陆遥眼神扫视,顿时令众人静谧,随即道:“县主为此十分不满,因而某日遣使来访密报,称冀州刺史丁绍已然病危,问我可有意于冀州。”
邵续吃了一惊:“丁刺史病危?为何我们全不曾听到风声?”
“兵道者,诡异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叔伦公深通兵法,故此当日河北哄传他病情危急的消息,其实为了诱使石勒贼寇贸然来攻;如今诸州郡毫无半点听闻,可这消息恰恰是真的。此公素来体弱,率军与石勒贼寇对垒半载余,早就精力耗竭。后来又因为冀州生民疾苦而强撑病体、日夜操持,年初时便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最近这数月更已完全无法莅事。东海王幕府本已着手选择继任人选,全因中原战局狼狈才迁延至此……而另一方面,东海王面对石勒贼寇丧师失地,威望和实力都已大不如前。所以,若叔伦公病逝,冀州归属将由谁来决定,又已在未定之天。”
邵续随同陆遥从邺城出发前往代郡时,曾面见过这位殚精竭虑于河北局势的封疆大吏。隐约记得那时丁绍就面带病容,像是强撑着的样子。这位冀州刺史一旦辞世,则支撑着大晋的栋梁又少一支了,邵续心头微微一紧,待要叹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主公,那我军较之匈奴大军多寡,与此有什么关联呢?”黄熠插言问道。
邵续定了定神,施礼道:“还请主公继续解说。”
“邵公请看。”陆遥将放置在案几上的文书向前推出:“这是冀州军首席大将、乞活军首领、扬武将军李恽发来的亲笔书信,其中明言,若我愿意支持他出掌冀州,则冀州五万大军,从此以后与幽州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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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删改了几次,隔了几天才发,实在是因为之前太多伏笔要在这时候收线,写得很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