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陈庆之用他那颇有磁性的口吻解释道:“佛家认为,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为四苦,爱别离,谓常所亲爱之人,乖违离散不得共处为一苦;怨憎会,谓常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又为一苦;求不得,谓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也一苦;而五阴盛,却是指人五蕴里色、受、想、行、识旺盛,指人的欲望过盛为一苦也。”
秦川“嘿嘿”笑了一下。“说得倒是不错,可是求之不得,放之不下,哪个更苦?”陈庆之听得一怔,秦川的口气里面很是苦涩,听得出来,秦川心里有个耐人寻味的的故事。不过他陈庆之也不是多事之人,淡然一笑,没深问下去。
秦川见他不答,又接着说道:“我闻悉达多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终究涅槃;可是芸芸众生,有几个能够像他那样,看破尘世,放下执着?可是佛学却始终强调,转世轮回,修今生,待来世。这又何曾不是一种执着,一种魔障?
陈庆之点了点头,大是赞同秦川的话。不过秦川话题却突兀一转:“可是悉达多却不知道,除了他的信仰,还有比十世苦修更有用的东西。世间有不死之药,轮回之印,夺先天造化,篡万世之轮回,只要得到这两样东西,就是神仙了。”
陈庆之无置可否地点了点,眼光却从佛祖的雕像渐渐转移到了石窟两壁的壁画里,壁画显然是刚完工不久,色彩极其鲜艳,壁画里是一群飞天,有的在空中肆情起舞,有的在反弹琵琶,姿态各异,容貌极妍;而壁画的背景却是广袤苍凉的大漠,远远的地平线上,一队骆驼缓缓前行,这壁画在石窟那明灭摇曳的油灯的微微光芒之下,更有一番风味。对于秦川的话,他并不怎么相信。
不死之药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为什么历来的帝王将相竟然会乐此不疲?难道手中的权力真的如此值得眷恋?陈庆之摇头直笑。他虽然身为萧衍身边的权臣,可是对这权力中枢的圈子深深厌恶。手中握着世人的生杀大权,听起来很不可一世,八面威风;可是陈庆之却知道,自萧衍夺位称制之后,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三更才睡,而不到五更便要起来处理政务,睡觉也不得安稳,经常是睡着就惊恐大叫着醒来,梦里总是看到别人也学他一样,率军逼宫,谋朝篡位。尤其是这几年来,长期在这种压力之下,萧衍的性格行为也渐渐变得乖张怪异起来。
萧衍本人就是个大才子,没登上帝位之前,他是竟陵八大才子之一,做了皇帝以后,为了缓和儒家、道家和佛家的矛盾,统一思想,他亲自写了大量理论文章,称三教同源。可是这几年来,所有人的知道,萧衍对佛教像着魔了一样。每天跟和尚谈玄说理,自己也经常到佛寺里拜祭,那个被他误杀的禅师,就是经常被他召来解说佛理的人。谈玄说理也没什么,可是陈庆之却经常听到萧衍说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信佛可得长生么?”很显然,这个皇帝已经渐渐进入了魔障了。他多次隐晦地提醒皇帝不要沉迷佞佛,沉迷这些空妄的学说,萧衍不但没有醒悟,反而说他大不敬,日渐与他疏远,派他去巡狩边境,现在又把他派到了万里迢迢的昆仑山去了。
“你不相信?”秦川点了点头,看着陈庆之那种不信的眼神,他轻蔑地笑了一下:“有带刀么?”这小子还没开窍,得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市面,才知道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