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大家来说,那些令人发指的照片和斑斑劣迹难道还不够吗?要怎样才能接受一个面不改色徒手撕碎生命的救世主呢?
也许哈利·波特根本就不是想救人,他只是弑杀而已,只是享受杀戮的乐趣。他在黑湖之下狂性大发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随便对身边的人出手呢?
一直以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哈利都是温和谦虚的,但现在铺天而来的报道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样的哈利太可怕了,无论是他立在昏暗的湖水中身边萦绕着血液,还是尚且稚嫩的他用魔杖点燃火焰烧得女孩满地打滚不断求饶,他的眼底毫无波澜,仿佛在那一刻化身成为了死神。
——那是寻常人所没有的,经历过无数杀戮才凝练出来的气质。只是看着模糊的照片,就能感到那股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被那种骇人的杀气所震撼过,不会有人还相信他们的救世主纯洁善良。相反,当他们翻开往日的报道照片时,就会发现,原来哈利总是表情很少,翠绿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异样的平静,显得愈发冷酷。
如果说在礼堂中还能勉强保持平静的话,那么来到了无人的地方,德拉科几乎气得要颤抖了。
这该是怎样的心情呢?救了所有人,却被那些人反过来骂做魔鬼。那些人在面对狼人利爪时只会缩成一团,却在狼人被杀死后指责救了他的人太过冷酷。他们知道叛乱的人鱼浮上水面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他们知道那条被催化的巨型章鱼到底有多么可怕吗?竟然还在不断渲染着它们的可怜与无辜。
哈利默默抓过德拉科的手,用魔杖为他治愈手上的伤口。手心被指甲掐出来的月牙形血痕和手侧迸裂的伤口微微发热,然后很快愈合成浅白色的新皮。
“哈利,你……”德拉科看着哈利,这个本该最委屈最难过的人却好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什么话都不说,好像不曾受到伤害。
哈利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德拉科,平静地说:“他们说的没错,德拉科。”
德拉科的喉咙蓦然一哽,好像被什么噎住了。一直熊熊燃烧的怒气好像沉寂下去,但那并不代表着它们消散了,相反,怒火凝固成一团冰冷酸涩的东西,堵在他心里。这一团仿佛堵住了所有的血流和氧气,德拉科只觉得胸膛中传来尖锐的疼痛,那种又苦又痛的感觉反复撕扯着他。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哈利是个冷酷无情的死神呢?
德拉科望着哈利那双绿色的眼睛,觉得从未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清晰地看到哈利内心的柔软。
被说是“魔鬼”“死神”,被纷纷扬扬的报道咒骂,被整个学校的人用冰冷异样的目光注视,却依然认为“他们说的没错”吗?
为什么……还是那么卑微。
仿佛低贱到泥土里,照到一点阳光就感觉拥有了整个世界,被人肆意践踏也觉得理所应当,好像生来就应该活在黑暗中,哪怕他救了所有人,也依然不应该得到任何一点赞扬和认可。
莫名的,德拉科想到了他们来到霍格沃兹的第一个夜晚。
哈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寝室外走廊的尽头,对着漆黑一片的窗户向外张望。
那时候的哈利还很瘦小,那时候的德拉科光鲜亮丽,高傲得如同一只孔雀。
德拉科看不见窗户外黑湖中游曳的鱼群,只看见了火光闪烁的玻璃倒映出的哈利和自己,哈利惊奇地扒在玻璃上,眼睛里是细碎微小的光亮,那种傻乎乎的纯粹和懵懂,有一瞬间,让德拉科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岁。
只有三岁的孩子蹲在地上数蚂蚁时,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而那时候的哈利,在德拉科看来,和三岁孩童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现在,德拉科依然是这样认为的。
好像哈利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三岁,他小心翼翼地向这个世界伸出手,而无论这个世界给予他什么,他都会接受。
如果他能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至少到了五岁的时候,德拉科已经学会如何向父亲争取更多的娱乐时间。
哈利,明明可以更任性一点,向这个世界要求更多。
“哈利。”德拉科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哈利,他眼中的怒火化为了一种奇异的坚定和执着,这让他灰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透出不可思议的光彩来。
“我们一定会赢。”这位马尔福家的大少爷如此说。
也许当年黑魔王鼎盛的时期,卢修斯·马尔福也是这样跪倒在魔头面前宣誓的,他坚信着己方一定会胜利,仿佛会为此献出一切。
我们一定会赢。
哪怕我们的对手是至今仍然威名赫赫的伏地魔。
德拉科想,他必须赢,为了哈利和马尔福家的未来。因为他相信,他的眼光比他父亲要好得多,如果当年他父亲能跟随伏地魔创造出长达十年的辉煌统治,那么他和哈利一定能做得更好。
……其实我不介意。
哈利想这样说,但他好像和上一任黑魔王一样,被这双灰蓝色的眼睛所蛊惑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哈利不介意人们怎么看待他,笨蛋有笨蛋的办法,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杀人狂魔又怎样,只要他能杀掉伏地魔,取代邓布利多校长,那么他就是魔法界的无冕之王。
哈利本来是那么想的。
但直到德拉科说出那句话,看着德拉科的神情,哈利忽然发现,那块冷冰冰压在胃里的东西,好像变得暖和一点了。
——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不在意。
其实,被那样的指责,真的好难受啊。
他不想当杀人鬼,即使他明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恶心的怪物,却也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恬不知耻地乞求着人们给予他一点微弱的关怀和尊重。
还好。
还有人仍然站在他身边。
哈利闭了闭眼睛,一直藏在袖子里紧紧捏着的左手松开了,掌心掐烂的皮肉悄然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