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员外对于忘斋先生趋步上前,长揖至地,真是毕恭毕敬。这是晚生后辈对师长执礼,虽程员外原来不是老者的弟子,但是心底却是如弟子一般恭敬。
忘斋先生差点还以为是碰到弟子了,正要说话。一旁忘斋先生的儿子徐第,已是听了管家介绍,连忙道:“爹,这位是城内程记绸庒的程员外,也算是孩儿生意上的朋友。”
忘斋先生的儿子徐第,不爱读书,无心于功名,却十分热衷于做生意。他通过父亲门生弟子的门路,随便作了点生意,已是省城里有名的大商人了。与程员外相较,两者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虽不是自己弟子,还听说是个商人,但忘斋先生也没有任何轻慢,回礼笑呵呵地道:“幸会,幸会。”
程员外知对方的身份,与自己打招呼虽不过出于礼数,但是仍是十分高兴当下对儿子道:“还不上前行大礼,拜见忘斋先生,能结识这样的大儒,是你三生有幸。”
程公子应了一声,有几分局促不安,上前走了几步,正要跪下磕头,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却丝毫没在自己身上。
忘斋先生拄着拐杖上前几步,绕过了程公子,语气诚恳地道:“这位小友莫非是延潮公子吗?”
程公子一扯长袍下摆,避开了被看人看穿自己跪下磕头的尴尬,却见的忘斋先生热切地与林延潮说话,不由心底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林延潮听方才程员外提忘斋先生时,就知来人是谁了,当下也是恭敬地行礼道:“拜见老前辈。本该亲自去府上拜会的,没想到您却亲自来的。”
“哪里,是老朽迫不及待想见见你。”忘斋先生笑容灿然地道。
“两位能来寒舍,实是蓬荜生辉,只是林某与二位素不相识。”林高著知来人不凡,但也未料想到自己认识过这等人物,平日他打交道不是胥吏,就是下属,要么就是渔民,这等有文化的人,他是从未有过来往。
眼下见对方与林延潮说话,心想延潮怎么会有这么大面子,会请到这等人物。
忘斋先生笑着道:“还请官人恕罪,老朽没有事先通报,作了不速之客。老朽自号忘斋,家居城南,平日以教书为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罢了。”
忘斋先生不欲自持身份,乃是谦抑。
林高著,大伯等人却依然云里雾里。林高著只能道:“久仰,久仰。”
徐第笑着道:“家父教书三十年,称一声名儒也不为过,我是他长子,这一次来府上,一是贺年,二来是谢过贵府延潮公子对犬子的救命之恩。”
众人一阵恍然,程员外,程公子唰唰地目光都是看向林延潮心道,原来如此,这小子竟这么好运气,救下了忘斋先生的孙儿。
弄清楚缘由,林高著当下十分高兴,请他们入家里,不,是林府入座。
徐第刚坐下,即是对林延潮道:“贵公子真是青年才俊,洪塘乡自前兵部尚书后,又出一乡贤。”
程公子心底不舒服,一介寒门书生也配称什么乡贤。
众人又说笑几句。
徐第命下人,取了一盘银子道:“我是生意人,只知黄白之物,难免俗套了些,但礼俗情不俗,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具贺礼之礼,不成敬意。”
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
林家众人差一点合不拢嘴巴。程员外,程公子差点拿起袖子遮脸,这是什么事啊,自己拿个五十两银子在林家面前得瑟了半天,但知徐家一出场,随随便便就是一百两银子送了出去。
程公子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林高著连忙推却道:“这怎么好意思?”
忘斋先生道:“若非延潮公子对我孙儿救命之恩,他此刻早已是没命了,我徐家三代单传,延潮公子对我们徐家有再造之恩。这礼是俗了点,但我等凡夫俗子,只有俗物,其他的你们就更看不上眼了。”
见徐家其意如此之诚,当下林家也是不好意思笑纳。
见了林家受了礼。当下众人就笑着攀谈起来,林高著也是盛情留众人吃饭,并请了乡里煮村宴的大厨来。程员外和程公子现在在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待听到林高著也挽留他们,程家父子感觉脸都快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