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见状,情知是真了。
杨九公犹犹豫豫,见那书落地,又看太上皇不言语,他便俯身过去,悄然捡了起来。
杨九公将那和离书递上,太上皇皱着眉觑了两眼,也不做声。
这会儿敏丽定了定神,终于看着怀真道:“你且不必想了,哥哥必然是不会答应的。”
怀真摇头道:“只有这般,才可以成全三爷跟唐家,也只有这般,我才可以自在行事,不必怕什么牵连。”说到这里,就又毅然看向太上皇。
太上皇闻言,目光从那纸上移开,看向怀真,似琢磨什么班,仍不说话。
敏丽却道:“什么成全!你可问过哥哥心里怎么想?倘若我是他,宁死也不会答应……”
敏丽说到这里,忽地一震,忙看向太上皇,道:“怀真是一时着急,昏了心智,故而说了这许多胡话……太上皇可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忽听太上皇道:“我看她倒是明白清楚的很,说的也不是胡话。”
敏丽心头发冷,太上皇并不看她,只凝视着怀真,却见她站在眼前儿,真真儿地跟那个在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只是为什么,这样的好孩子,竟不是他的骨血?他心里多喜欢,就有多恨,先前尚能压抑,如今……真真儿恨不得把这一干人都杀了干净!
太上皇缓缓地吁了口气,把那和离书给了杨九公,道:“既然如此,朕不会计较你今日冒犯之罪,你且退下罢。”
怀真道:“太上皇,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太上皇紧锁眉头,眼神便又带冷。
杨九公会意,便叫小太监带怀真下去,那两人上前拉扯住怀真手臂,便要生生拽她下去,怀真挣扎不从。
敏丽跟应含烟见状,双双气上心头,应含烟即刻喝住那两个小太监,敏丽上前扶住怀真,心中滋味无法形容。
太监们见状,不敢用强,忙垂手退后。
含烟已经泪落不止:“怀真……你且……”现如今这情形,显然太上皇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含烟很不愿意怀真在此碰壁。
怀真却只盯着太上皇,知道此刻已经是山穷水尽了,然而……怀真忽地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跟太上皇说,求您成全。”
太上皇抬眸看她,微微点头。
敏丽跟含烟只得放开她,怀真一步步上前,杨九公不由有些紧张,却见怀真走到榻边儿,手上一动,有一抹金光微微闪烁。
杨九公几乎惊呼出声,生怕她作出什么傻事儿……谁知太上皇却依旧面不改色,连眼皮儿也不曾动一动。
杨九公惊魂未定之时,才看清楚怀真手中握着的是一枚似曾相识的金簪,往前送上。
太上皇不接,只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怀真抬眼看他,低声说道:“太上皇一再说我像是德妃娘娘,不管脾气性情都是一样……倘若我果然像是德妃,脾性更是如出一辙,那怀真最清楚不过的是,——既然我嫁了人,心中眼里,自然便只有自己的夫君,绝不会有什么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之举。”
太上皇微微一震,原本槁木死灰的脸色略有些松动。
怀真顿了顿,死死盯着耄耋老者的双眸,想要看进他心底去似的,又一句一句,清晰说道:“太上皇若明白德妃娘娘的性情为人,又怎会这样轻易疑心她,娘娘之死本就离奇,倘若再给她泼上这些污名,只怕娘娘九泉之下,也仍难以安心。”
他们两人近在咫尺,几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个极小而黯淡的自己的倒影。
太上皇听罢,嘴角已是微微颤动,杨九公在旁也听得分明,顿时睁大双眸,如见鬼怪。
半晌,太上皇才又暴怒起来,竟厉喝道:“混账!……拉她出去,出去!给朕滚出去!”一句话未曾说完,便暴咳起来。
应含烟见状,忙对敏丽道:“静妃快带怀真出宫!”说着起身,便上前照料太上皇。
敏丽也顾不得,屈膝道:“太上皇且请保重龙体才是,臣妾暂且告退……”拉住怀真,便往外退了出去。
不提杨九公跟应含烟两人在寝殿内照料太上皇,只说敏丽拉了怀真出了寝宫,那颗心兀自怦怦乱跳不休,却不敢逗留,只死死地拽着她紧走几步,往自己宫中而去。
走到一半儿,才觉得力乏神疲,双腿发软,慢了下来。
敏丽微微止步,便看向怀真,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心中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却不知要说哪一句好。
终于想到一事,忙又紧紧地握住怀真的手,先说道:“哥哥如今在我宫内等着,你且随我回去!有什么话,你们两个细细地说开了……”
怀真本就在琢磨如何告退的话,忽地听了这句,便更是不想去敏丽宫中了,便道:“我不去……”
敏丽道:“由不得你!”攥着手便往前走。
怀真踟蹰不前,求着唤道:“娘娘……”
敏丽听她软软一声儿,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又涌出来,因止住步子,回头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大家一块儿有商有量就是了,何苦弄出这一宗儿来?怪不得哥哥先前来,脸色变得那样,我从来没见他那个样子,竟像是要杀人!”
怀真双眸之中也蕴了泪,只不敢看敏丽,扭头望向别处。敏丽深吸一口气:“你随我回去……”
正在拉扯之中,忽地听贴身宫女轻轻唤了声。
敏丽若有所觉,忙转头看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个人站在那边儿,面如雪色,眸色沉沉,目不转睛地盯着此处,不是唐毅,更是何人?
而与此同时,在殿阁的另一侧,却正也有另外一个人,缓步而出,眉宇之间有一抹淡淡悒郁之色,忽听头前小太监低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唐尚书跟唐三奶奶竟也一块儿入宫来了?”
这人闻言,猛抬头看见眼前是这般情形,当即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