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儿媳在私塾任职,回府时间不定。三婶娘管理这一大家子,着实不容易。树立了规矩,过了时辰厨房便不开小灶。夫君等着我一同用膳,待我回府的时候,要使银子给厨房重做。我手里虽然有颇丰的嫁妆,可那也算是家底。日后开枝散叶后,也是留给儿女的体面,再多也禁不住我如此花销。”凤瑶看着三夫人镇定的模样,心中便明白她的反常,定有问题。为难的说道:“酒楼一日十两银子,精细丰盛,按照夫君口味来做。补身子的汤品,另使银子给厨房。这笔账算下来,也合算。”
荣王妃一怔,每日十两银子的花用,额外另给银子炖汤,这笔账划算。不用想也知,定是厨房那边讹诈她银子!
“弟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荣王妃眉头轻蹙,厨房里每个院子里的都是有规格,但却并没有如凤瑶所言,过了时辰厨房便不给做饭!如果要做饭,便要另外使银子,成何体统?
况且,一个月给酒楼三百两,还不算府中的汤品,一起近四百两,这是荣王府整个厨房一个月的花用!
凤瑶宁愿去外吃,也不愿用府中的厨房,可见三夫人定是对她做了什么!
三夫人叹息的说道:“这件事皆因我而起,原想着秉持母妃的勤俭持家,制定了这么一个规矩,只为了让各位都按时用饭,这样的话,能节省不少的开支。再说这让侄媳妇儿补贴的银子,我都是给了厨娘的辛苦费,并不曾进了腰包。再不然便是拿这些个钱,用来下个月加菜。”说到最后,三夫人很委屈,她为这个家精打细算,结果没有讨到好,反而被责问。
“多少补贴?”荣王妃沉声道。
三夫人睨了凤瑶一眼,伸出手做了一个数,尔后说道:“侄媳妇儿与我说她要建小厨房,说是侄儿身子不好,公中每月拨四百两给她。多了由她支配,少了由她自个补贴。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侄媳妇儿在酒楼订饭菜。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旁人说我们苛待了她,连饭都不给吃,要自个掏体己,我们岂不是蒙受不白之冤?”
三夫人掏出锦帕,轻轻擦拭眼角,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出身不好,大嫂当年撒下手不管,我一个人肩挑起来不容易,怕做不好给人挑错。幸而府中人都简单,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一路来也颇为顺遂。府中许久没有添人,侄儿娶亲,我打心里头高兴,又害怕不懂新妇的规矩,心中惶然不安,处处谨小慎微,却没有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凤瑶心中冷笑,三夫人这是指她花花肠子多,难伺候!
“我如今说这一番话,不是指摘谁,讨功劳。而是我对这府中耗尽心力,问心无愧。”三夫人看向荣王妃,苦涩的说道:“大嫂,您也当过家,知道当家的苦。再苦再累,要的不过就是一份体谅的心,就算鞠躬尽瘁也甘之如饴。”
这话说得仿佛凤瑶逼她走上了困境,实在没有办法,才一吐为快!
荣王妃并不全然相信三夫人的话,她的禀性心中十分清楚。当家固然累,她从中捞油水,可没有手软。
只要不过分,这府中的家产都是云家的,三夫人也是留给云家后辈,她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瑶儿,你三婶娘每月给你四百两,就算是两个小厨房也够用了。你去酒楼订饭菜,确实过份了!”荣王妃转而又宽慰了三夫人几句。
三夫人摇头道:“大嫂如此说,倒是见外了,这是我的责任。当初就该亲自给侄媳妇儿搭建厨房,请两个得利的厨娘,小厨房里的花销便每月从公中结账。”顿了顿,继续道:“许是侄媳妇儿私塾很忙,没有时间,这才耽搁下来,从酒楼订饭菜。”目光却落在小几上凤瑶签订的长契上。
闻言,凤瑶明白过来,三夫人到底舍不得四百两,自己先憋不住跳了出来。
荣王妃脸一沉,冷声道:“府里头是什么规矩,便按照规矩来!若是人人这么多问题,何以树立威信?岂不是乱套了?”转而眼严厉的对凤瑶说道:“我不知你在德亲王妃是什么规矩,但是嫁进荣王府,必须按照荣王府的规矩来!至于这长契,我已经替你与飘香楼解约。”
“母妃,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的心里话也不藏着掖着。府中的规矩我一直遵守,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毫无亲情味儿的规矩。就连多喝一口水,都要贴补银子,我这是住在自己家中吗?无论什么,都是要给银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旁人都羡煞我嫁进了高门,可我却觉得我是客居在体面的大家别院,吃穿用度都要给银子。”
凤瑶掏出了那两张单子,递给荣王妃:“若是人人都与我一样,这是王府里的规矩制度,那我没有二话。可若是独独针对我,自然要反抗!母妃若觉得我做错了,那三婶娘给的四百两我原数退回,每月给厨房贴补四百两!”
荣王妃看了单子,面色一沉,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三夫人说道:“那张单子我无非是想要提醒侄媳妇儿,我拿给你看的时候,可有让你拿银子给我?我当时说三婶娘拿体己给你填补了。今后便是你自个出!这样做的目地,便是让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今后按照规矩来。我倒是不知道侄媳妇儿心性大,提议要建小厨房。建就建吧,毕竟你是夫子,有事儿要忙。可你开口说要按照娘家用度的两倍,我想你是新妇,又是出身皇家,断不能委屈了,如言给了你。”
“我们知晓你是贵女,处处避让你,将你当作家人,莫要生分了。可你的作为,着实是有损王府门楣。若是被有心人传给德亲王妃,岂不是坏了两家的情份?”三夫人泪水落了下来,仿佛实在不情愿做了一回恶人,可也是为了王府做打算。
凤瑶静默不语。
荣王妃将单子放在小几上,对凤瑶说道:“原以为你是识大体的人,如今倒是叫人失望。”
“母妃……”
“行了,私塾如今稳定,你只管上午,下午晚上倒是清闲。今后你的午膳便在私塾,授课后便回府。”荣王妃不容商量的打断凤瑶的话,对三夫人说道:“你的做法本就不对,也莫怪瑶儿动了气。当初我也是偷闲,这才一直没有掌管府中庶务。如今初儿也娶了媳妇,你便慢慢用心教导她,好给你分担。她尝到了管家的苦头,自然会理解你。”
“大嫂!”三夫人变了脸色。
“小方氏她如今孩子也大了,在府中无事。她们年纪相仿,便唤她给瑶儿做伴。”荣王妃怎么不知三夫人心中的算盘?因为凤瑶不顾及云初,她动了怒。可三夫人的做派,着实是令人看不过眼,自然要敲打她一番。莫要因为管家这些年,便得意忘形,不记得自个的身份!
凤瑶在荣王妃的注视下,起身给三夫人赔罪:“侄媳妇知错,还望三婶娘见谅。”转而吩咐同她一道来的林妈妈,让她拿着钥匙去库房从她的嫁妆里面挑拣一件羊脂玉观音像做赔罪。“听闻三婶娘母亲寿辰,正在为寿礼发愁,老夫人喜欢观音像,瑶儿聊表一下心意。”
荣王妃欣慰的笑了。
三夫人面色稍霁,凤瑶的嫁妆送来时,她清点的时候可见过,样样都是难得的珍品。只是心中微微诧异,她倒是将自个母亲的喜好都打听清楚。
凤瑶端着茶水饮了一口,淡声说道:“飘香楼订饭菜,我签订长契,这样便能便宜不少的银子。签字的时候,我与掌柜的说了,随时都有可能解约,也极有可能一直合作下去。行商本就有风险,许是念在荣王府的薄面上,掌柜的允了。小厨房的事情,我也在筹备中,只是夫君口味挑剔,还在暗中找手艺好的厨娘。”
闻言,荣王妃心中对凤瑶的一点芥蒂消散。
荣王妃对府中一应事物都不上心,唯一在意的便是云初。三夫人好不容易抓住凤瑶的错处,眼见她三言两语给化解了,心中极不痛快!
正要开口,便见林妈妈行色匆匆的进来,对凤瑶说道:“世子妃,您的嫁妆……嫁妆少了一大半!”
“什么?”凤瑶大惊失色,霍然起身。
“老奴打开锁,里面一团乱,原本堆满嫁妆的库房,空了一大半!”林妈妈语气里带着颤意,显然是吓着了。
钥匙只有她与采芙两个人有,锁是好好的挂在门上,怀疑的对象只有她们两个人。
怎么可能不焦急?
凤瑶顾不上荣王妃与三夫人,去了库房。
采芙闻讯也到了,看着空了大半的箱子,面色发白。
凤瑶脸色铁青的打开剩余的箱子,里面都是写布匹、药材之类的用品,而金银珠宝全是全都不翼而飞了!
随后赶到的荣王妃与三夫人,看着这场景,不禁倒抽了凉气。
三夫人却是又心痛又畅快,最后却是唏嘘不已。
“锁是好的,瑶儿你这库房的钥匙归谁管?”荣王妃目光落在了林妈妈的身上。
“钥匙共有三把,奴婢与采芙各一把,还有一把在小姐的身上。”林妈妈心中虽然慌乱,却是保持着冷静,不慌不忙的回答。
三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这锁好好的,断不是被旁人所盗。只是这好端端的,怎得就不见了呢?”说罢,意味深长的看向凤瑶。
荣王妃脸一沉,她这是说凤瑶监守自盗!
可,钥匙的确只有她们手里有,的确想不出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偷盗了嫁妆!
“这里每三日清点一番,明日便是清点的时候,也就是这中间隔了两日。而这两日里,采芙被我惩罚,断没有空闲作案。林妈妈一直在秦楼,离开不超过半个时辰。数目庞大,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案。”凤瑶打量着四周道:“作案之人早有准备,地上的脚印全都被抹平,而且也没有惊动人,恐怕是府中的人盗窃,且对这里很熟悉。”
“侄媳妇儿这一说,愈发的玄乎了!”三夫人面色古怪。
“要不要报官?”荣王妃提议道。
凤瑶摇头:“不用,这件事传出去,会惹出不少闲言碎语。”
“侄媳妇儿心中有数吗?那么大一笔财产凭空不见,倒是半点不着急。”三夫人讽刺的说道,这件事儿与凤瑶送她东西的时候串联起来,愈发觉得不对味。凤瑶虽然出手大方,对她却是成见颇深,怎得会这么有眼色的送自己东西?
莫不是以此为引,牵扯出库房失窃?
想到此,三夫人慌忙说道:“我身上这副头面可是你送的。”生怕凤瑶用这头面陷害她!
凤瑶抿紧唇瓣。
荣王妃看着三夫人戴着的头面,视线落在凤瑶的身上,心里起了与三夫人一样的想法。
“你们的钥匙可离身了?”凤瑶询问着采芙与林妈妈。
“世子妃,老奴一直贴身放着,即使睡觉都不曾拿下来。”林妈妈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凤瑶。
采芙从怀中出一个荷包,里面并没有钥匙。手一顿,脸色骤然一变,四处翻找,都没有找到,脸色惨白的说道:“小姐,钥匙不见了。”
众人一惊,钥匙不见了?
三夫人插嘴道:“当真是掉了?”充满了质疑。
凤瑶看了一眼三夫人,三夫人讪讪的住了嘴,凤瑶询问道:“你记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拿钥匙?”
采芙回忆道:“有好几天了,这回不是我打扫,所以我没有开库房,一直放在荷包里,没有动过。”
“荷包可有离身?你与谁接触过?”凤瑶厉声道。
“没有……”采芙一顿,顿时没了声。
她与徐娘接触过!
她是荣王府的老人,她对荣王府极为的熟悉,而且还有作案的动机,她在外欠下一屁股债。最近也与采芙来往密切,她有一回将继续都给了她。
想到此,采芙脸色大变。
凤瑶心里有了数,吩咐人去将徐娘带来。
荣王妃一听,不解的看着凤瑶。
采芙解释道:“徐娘儿子帮过奴婢许多,她在外欠下赌债,找奴婢借银子,许是那个时候无意间将荷包里的钥匙与银子都被她给一块儿拿走了!”
“有这等事?”荣王妃面色阴沉,骤然看向三夫人:“弟妹,这府中诸事都有你打点。徐娘经常擅离职守,出府聚赌,你可有管束?”
三夫人慌忙说道:“最近忙着婚事,倒是疏于管理后宅。”
心里却突然不安起来。
“召集所有奴仆去前厅。”荣王妃目光凌厉的看着三夫人,挥袖离去。
凤瑶急忙跟了过去。
三夫人凶狠的瞪了采芙一眼,眼底闪过怨毒,采芙冷不丁的打了寒颤。
快到前厅天井的时候,碰见从府外进来的云宇齐,他是三房庶嫡子。
见到面色凝重的几人,云宇齐过来见了礼,对三夫人说道:“母亲,儿子今日偶然见到一尊玉观音佛像,买来给外祖母贺寿。”
凤瑶丢嫁妆三夫人并不怎么上心,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这回见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儿解决了,心情自然是舒畅。“快拿来瞧瞧。”
云宇齐从小厮的手里接过,打开包装的盒子,让给三夫人看。
凤瑶目光顿时一变。
三夫人眼前一亮,抱着羊脂玉观音佛像,端详了一番,爱不释手。正要向凤瑶炫耀,见她神色不对,也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手里的玉观音竟是羊脂玉雕刻,面色变了变,试探的说道:“侄媳妇儿……”
“小叔子,底座是否刻有天佑十七年的字样?”凤瑶冷声询问道。
云宇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字样。”
三夫人翻转过来,看着朱红色的‘天佑十七年’,神色惊慌。“你这是从何处买来的?”
云宇齐顿了顿:“这是在拍卖行买来的。”
三夫人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连忙将东西撇开,放在小厮的手里:“你赶紧给你大嫂交代清楚,莫要误会了。这是她嫁妆里头的东西,可方才发现嫁妆失窃。”
云宇齐一怔,恍然明白过来,唇边的笑意敛去,对凤瑶说道:“大嫂如实信得过我,我便给你去打探,这物件是从何处收购来。”
“自然。”
得了凤瑶的话,云宇齐迈出门槛,背影消失在门后。
三夫人欲言又止,她不想云宇齐沾上这摊子烂事。看着玉观音说道:“侄媳妇儿的话可作数?虽然这东西被盗,如今给齐儿买来,不用物归原主罢?”
凤瑶勾唇道:“小叔子若是能查探清楚,这拍卖的银子,我也还给他。”
一行人进了前厅,方才落座,人便都来齐了。
护卫押着徐娘进来,退了出去。
众人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徐娘,神色各异,更多的是茫然不解。
徐管家看着自己的婆娘被绑来,面色大变,只听见荣王妃怒斥道:“你嗜毒成瘾,在外欠下赌债?”
徐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回府被人给绑了,送到这里来审问。一听是关于赌博的事情,吓得不轻:“王妃,奴婢已经还清赌债,今后再也不赌了!”
“一起欠下多少银子?”荣王妃再问。
“三……三万两。”徐娘见王妃凌厉的眼中闪过寒芒,哆哆嗦嗦的说道:“开始只欠了几千两,欠了一个多月,银子越欠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