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从堂内提了一壶热茶出来,唱个诺,大号道:“热茶来了!”
将茶放在西角的桌子上,嗅了一嗅,作一个陶醉之姿,赞道:“信阳车云山之茶,果然是馥郁芬芳,寒天饮其,最是上选。”
说着瞧了瞧坐在下首的那姑娘一眼,即刻收回目光,“嘿嘿”道:“人人都知晓河南牡丹甲天下,却不知河南之茶也不赖……”
小二话音未落,只听“蓬”的一声,碗筷叮叮作响,他急忙笑道:“打扰了,打扰了。”径直走开了。
坐在唐虞川侧面那二师兄听闻声音,反脸一瞥。唐虞川趁机抬头望去,只见西角的三人之中,两人衣著跟自己是一模一样,看不清年纪,背上也背着范阳斗笠。
两人下首,坐着一位姑娘,唐虞川匆匆一瞥,却惊得险些叫唤出来,那姑娘着一身貂皮衣衫,容色憔悴,正是齐倩。
柳苍梧生性简朴,齐倩那身貂皮白衣,乃是唐虞川悄悄替她买下的,故而一眼就被他认出来了。
那二师哥见了一眼,便转过身来,唐虞川慌忙低下头,心中惴惴不安:“怎地师妹落入他们的手中?难道那什么参文星陶左谦的,和他们有什么干系么?”霎时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他被人误认为“布脱”,深恐露出破绽,给人发觉,一直想着法子逃走,但此刻齐倩既落入了这三人手中,逃念全无,只想着怎生寻个办法,救出齐倩。
正寻思间,那二师兄道:“布脱师弟,你也无需担忧,师父算无遗策,早已经定好了打算了,这叫作以羊易牛之计,蒲师弟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或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这宝贝徒弟也要一般,常言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的便是如此,嘿嘿!”
唐虞川心道:“原来他们已知道师父捉了蒲寿庚的儿子上了梧桐领了!”应道:“极是,极是,不过咱们不可擅做主张,须得面见师父,请师父示下。”
那个二师兄道:“五师弟,你向来如此,师父说万不可轻易抛头露面,你连吃饭都戴上斗笠了,难怪深得师父青睐。你入门时候尚短,可师父是打心里喜欢你啊,过了些时日,只怕师父那些绝技,都要一一传授给你。”
唐虞川暗自捏了一把汗水,生怕那人过来揭自己的斗笠,听他无甚动静,才道:“二师哥取笑了,小弟资质鲁钝,哪及几位师哥万一,师父就算有心,小弟也绝计学不来。”
这几句话甚是受用,那二师兄天资聪慧,听他一夸,甚是得意。西角中一人听他二人喋喋不休,说道:“二师弟,五师弟,别光顾着说话,快些吃饭,咱们还有要事去办呢。”却是几人中的大师兄。
他言语一出,那二师兄登时住了口舌。唐虞川暗叫好险,几人不说话,正合了他的心意。若是再多说上几句,只怕要给他们发现蹊跷。几人不言不语,低头进食。
唐虞川已无吃饭心思,心中想出了五六条救齐倩逃走的计策,但都觉不妥。众人吃饭的功夫,对他而言,似乎便有千万年长。
那二师兄当先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吃好了。”西角里的大师兄道:“既然吃好了,那便走吧!”
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紧紧扣住齐倩手腕,当先越出门槛。
店小二未曾料到唐虞川与他等是一伙人,正待出口说唐虞川已付了账,但见那银子银灿灿的夺目,满脸堆笑。他便纵是傻子蠢蛋,有了便宜,如何不占?
唐虞川暗地里戒备,抬步跟随在后。瞧了片刻,已发现三人之中,那个大师兄武功最好,行走之时,脚步轻盈,脚下一朵雪花也未溅起;吃饭时坐在旁侧的二师兄练的应是外家功夫,走路时两人距离最近,尚能够感觉地皮一颤一颤的;
一声不响的三师兄仍是不动声色,叫人难以捉摸。齐倩给那大师兄扣住手腕,脚步僵直,显然给人点了穴道。唐虞川情知心急不得,他精神已恢复了大半,但仍故作蹒跚,踏得地上积雪沙沙作响。
店小二追出店外,高声道:“客官,你的马忘记牵了。”
唐虞川粗声粗气地道:“送与你了!”
店小二见除了那位姑娘之外,余下四位都是蒙古人打扮,听说唐虞川连马也赠送给他了,一时如在云端,摇头摆耳,恐怕是耳背听得错了。
一边去牵唐虞川骑来的那匹马入厩,深恐他反悔,一边嘀咕:“这世道,什么都变了,嘿嘿,也难为蒙古人中也有这样的好心人。”
其时已至日沉时分,行人稀疏,只因天气苦寒,大多偎在家中,不愿与东风触头。
远处薄烟缭缭不散,更添许家集中几分萧索。唐虞川想这时虽与师妹一同行走,但与凌晨相较,便有天壤之别。心下黯然神伤,实不想一日尚没殆尽,却已经生出了这许多事端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