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走将过去,说道:“姑娘,得罪了。”
凌苏雪身子不能动弹,见鱼幸持之以礼,大有君子之风,心想偷听别人说话,那也断然是不雅的,秀目一垂,是为意许。
鱼幸轻轻地点了她耳旁“听宫穴”,抱她走到墙角,放在一张椅子之上。
那老者斜眼瞥了一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之人,有六个仍然活着,六个已然被凌苏雪杀死。
又看了看卧着的三人及木讷站立墙角的齐倩,又说道:“你叫他们走吧!”枯槁之手一挥,躺在地上的九人穴道陡解,另外六具尸体飞出楼中,落入积雪满满的杂草之中。
弓未冷手下几人穴道一解,怒气冲冲,唧哩哇啦用蒙语说了一通,似乎在骂人。
弓未冷喝了一声,又用蒙语对几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神色一涣,走将过去,拽了齐倩,一前一后走下楼去。
鱼幸上楼之时,并未细细察看,这时见弓未冷一干弟子拽曳着一少女,张目朝她脸上扫去,却发现她也张眼朝自己瞥来。四目相对,鱼幸心下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冒上脑袋,似乎先前与齐倩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几个蒙古汉子连声呵斥,硬生生扯着齐倩,不消片刻,沙沙踏雪声音已湮没无闻。
那老者冷冷笑了一下,说道:“好得很哪,连蒙古人的话都说得这般好。不知汉人的话,你还记得么?还记得多少?”
弓未冷道:“自然记得。”那老者道:“好,好,记得就好,我只怕是你已经全忘了呢。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弓未冷道:“师哥,你要我说什么?你我好歹也是同门,你何须如此损我?”
那老者怒喝一声:“我不是你师哥,你别叫我。我一生清清白白,哪里会曾有一个见利忘义,不明是非的师弟。你如今已是蒙古人,而我是汉人,当得楚河汉界分明。”
他说到后来,话语已是平平淡淡,可是内心,却已经失望到了极点,摇了摇头。
弓未冷道:“师……师……你叫我不要认你,我也不怨你,可惜此中缘由,你是万万不懂的。当日我身受重伤,若不委曲求全,只怕已经……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老者打断他的话,道:“身受重伤,那又如何?你这般委曲苟活,只会惹来唾骂,如文丞相,二弟一般舍身取义,那才会名垂青史,受到世人景仰。”
弓未冷哑口半晌,才道:“名垂不垂青史,小弟早已看得风轻云淡,这些虚名,又拿它来作甚?”
那老者突然打了个哈哈,反问道:“是么?当日公孙四弟冒死去元营找你,你非但不见他,为何还叫门下之人说,你已在元朝为官,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已乐不思蜀,叫我们不要再去找你?你把浮名看的风轻云淡,我问你,你把四弟怎么了?为何他自从身赴大都之后,七八年以来,销声匿迹,毫无音讯?”
弓未冷吃惊道:“你说什么?”那老者道:“你不必给我装傻充愣,公孙四弟后况到底如何,唯有你心底清楚,你是不是暗中把他害了?你若不说,休怪我……怪我我不客气了。”话锋凌厉,却又黯然伤神。
弓未冷叹了一口气,说道:“师……,你我同出一门,我又何须骗你?你说我说什么高官厚禄种种,全是道听途说,绝无此事。至于四弟到底如何,我也丝毫不知。”
那老者道:“你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你当我会信么?你是蒙古太子真金府上的授业师父,你叫楞特,对不对?你当我不知道么?”
弓未冷道:“信与不信,全凭由你。”那老者道:“好呀,楞特大师,你是在威胁我?”
弓未冷凶恶之色完全褪尽,长叹一口气:“师哥……你叫我……叫我一声师弟好么?”
那老者道:“是啊,到底是好不好呢?当我听到师弟二字时,是打心里的亢奋,说不出的激动。可是你与元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又……我又……”
连说了两个“我又”,再也接不下去,反问道:“你知道人此一生之中,最令人伤神的是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心都死了,徒留一具枯干的躯壳,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罢了。就从你对四师弟狠下杀手,对忽必烈卑躬屈膝,奴颜婢睐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已心死,心中就想,和你兄弟情义已成割袍,难以重缝。”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方又续道:“你,我,陆二弟还有公孙四弟四人本是有手足之情,我想你再怎么心狠手辣,总不可能对公孙四弟下手的。可没曾想到,你真的……真的做啦……”
鱼幸见师父神色异常,他与师父生活了这许多年来,从未见过他如此,也没听说师父有什么师弟之类,这时听他老人家与弓未冷言谈,不免心下砰然,心里固然也是好奇的,但他素来对师父最为敬重,纵是好奇,也只是竖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