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齐倩性命危在旦夕,他也无心去揣测,只想:“天底下虽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吊坠乃是人雕刻的,两个有相同之处,又有什么稀奇?”
思忖之间,只听齐倩绵绵道:“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鱼幸道:“什么事,你说,且莫说是一件,十件,一百件也一并应允了!”
齐倩将那只鸳鸯吊坠放在他手中,用尽体中力气,紧紧捏住,说道:“你把这个交给……交给他……以后他行走江湖……哥哥你得……得帮我照顾他……护他周全……”
鱼幸心中一沉:“他?她说的是她的师哥唐虞川!她认我为哥哥,原来是为了这个道理!”想到这里,不由得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尽然有一股前所未有,且说不出的感觉。
迷迷糊糊之中,鱼幸突然轮廓模糊,齐倩再眨眼之间,抱着他的这个男子已变成了师哥唐虞川。
只见他眉开眼笑地问道:“师妹,你没事吧?”齐倩忙道:“我没事……我没事……师哥,只要你安然无事,我就算是立刻死了……我也……我也觉得开心快乐……”
鱼幸听得她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没事”、“师哥”之类,又是耿耿于怀,心间愈加冷刚才念头反复出现在脑子里:“原来她叫我大哥,是有目的而来……”
心中一硬,暗道:“这姓唐的犯上作乱,我如何能答允?”转目瞥了齐倩一眼,她已气若游丝,终究狠不下心。
只听齐倩续道:“师哥……你知道么……咱们从小孤苦伶仃……得蒙师父错爱……抗力元鞑子之际……仍极力教养我们两个……须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师父祖籍大都,陶伯伯……说了……四月十三在……在大都给他……他老人家祭祀……届时……你就算……也必须去……”
鱼幸心里“咯噔”响了数下,门外漫天大雨声音已充耳不闻,只听得齐倩又道:“师哥……咱们从小长大……便是青梅竹马……我说怨你……不理你……那都是气话……你不介意吧……其实在我心中……这辈子……已跟定你啦……”
说到这里,又岔口道:“我……我方才……认了一位大哥……我和他虽然素不相识……可总觉得他是好人……我嘱托他把鸳鸯吊坠给你……他必定会给你的……你见到吊坠……就知我心啦……”
鱼幸心头沉沉的甚是难堪:“难道这吊坠,竟是她师兄妹二人的玩偶?亦或是定情信物?”
蓦然心头百转千结,随即一横:“她既然认定我为她哥哥,至少那一刹那,乃是真心的。她是我妹妹,她就要死了,我答应她难道不成么?”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将吊坠收入怀内。
“在此刻你能在我……在我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啦……”鱼幸听到这里,两眼不禁湿了,黯然想道:“她即刻也将死了,也幻想着他师哥能在他身边……”
“……我不喜欢你终日奔波……只想与你静静的做一对……一对凡夫俗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日升日落……只是师父说……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我才不敢表露心迹……我知道你杀了陶伯伯……纯属无心……陶伯伯是好人……那日……他在朝我呼唤……我觉得我好困……就这般躺着……”
说到这里,已是神智低迷,渐渐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
鱼幸大吃一惊,忙道:“好妹子,好妹子!”
齐倩一下回过神来,对他嫣然一笑,断断续续地道:“哥哥,你的好妹子……尚有……尚有一件事恳求……求与你。”鱼幸道:“你说,你说!”
齐倩眸子迷茫,又道:“你告诉……告诉他……历尽千辛万苦,也要……也要将文逸……文公子从鞑子手中救出来……继承师父遗志……赶打鞑子……虽任重而道远……犹不可措……你应允我么?”
鱼幸两眼噙泪,泫然欲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师哥若不成,我就算尽了性命,也要救那个什么文公子出来!”
掌心力道催得更紧,道:“你且住口,我带你去集市之上,寻一个大夫救治你。”
沧州民风素来喜好习武,因而固来医术高明者为数极多,可万普这刀奋尽其烈,其中希望,微渺万一。鱼幸说来,是为宽她之心。说着便将要将她抱将起来。
齐倩无力地拉了拉他肩,旋即垂下,说道:“无用了,就算是……找到金银先生……也无回天之力啦……待我死了,你……便将我和陶伯伯……陶伯伯葬在此地……他……他冤死……”
之前陶左谦给她说的“金银先生”,居然浮上心头。
鱼幸跪倒在地,心中凛然:“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回光返照么?”不敢再往下去想,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会死的,傻妹子,你勿要乱想,我听闻医者高明之人,但教一息尚存,犹能活命,你不信大哥么?”
齐倩两颗眼珠子轮动一下,随即黯淡无光,秀眉颦蹙:“多谢你了……哥哥……”
两行清泪傍着她清秀的脸庞滑落,她忽然露出微微一笑,就此听不见声音。
庙外大雨无休无止,已积成山水,叮咚叮咚地流向山下去。轰隆隆一个大雷滚下云端,破庙东首的小山峰上一株青松忽刺刺地自中而断,砸入山峰之下。咔嚓咔嚓之响,尽是松枝折断的声音,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