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寻忧放开捂耳之手,听他一问,陡觉茫然,说道:“三哥,过去的,无论是伤心的,快乐的,便都让它过去了吧,现下你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一生,那便好好颐养天年吧。你把大哥下落告诉我,我答应姓鱼的那孩子,要帮他找到他师父的下落,绝不可言而无信。”
弓未冷神色略定,道:“你要我告诉大哥的下落也成,但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风寻忧心里一颤,恐他又问什么过往之事,但既然他答应告知南川寻的下落,一切也将不顾,便说道:“好吧,你说。”
“好,”弓未冷脸露狡猾之一笑,遂而消失:“你说说,你认得沧月岛上的陆负箫么?”风寻忧脸色一沉,问道:“陆负箫?他是谁?不认得!”
弓未冷“嘿嘿”一笑,道:“你当真不知道么?这名字起得好生古怪,我只想问一问,他和二哥是什么关系?”风寻忧脸上犹如泼了浓墨,厉声道:“二哥早已死了好多年了,你再提他名讳,究是何意?”
弓未冷道:“你既然不如实回答我,那大哥的下落,你也休想知道了。”风寻忧怒道:“二哥已死,拿什么告诉你?”
弓未冷故作讶异:“死了?那你可曾见过二哥坟墓?你想告诉我,在崖山之下,有二哥和小皇帝的坟茔,对吧?你既然不说,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三年之前,当朝太子派掘墓高手沿着崖山峭壁下去,将两人坟墓掘开,却发现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你说古怪不古怪?”
风寻忧走上一步,双目紧紧盯着他:“是你出的馊主意,对不对!”弓未冷并不答话,道:“不知生死,大蒙古人江山便难以坐稳,行事小心些,那也没什么。”
风寻忧怒道:“哼!二哥是背着小皇帝投海的,当地渔夫并未捞寻到两人尸体,所立的不过是衣冠冢罢了,你花这些精力,当真值得么?”
说话之际,弓未冷一直端详她举止神色,见她虽面上愤懑不已,但双眸之中,并无伤感之色,心中已揣度了大概,又道:“哈哈,自是值得的。你放心,咱们掘了坟墓之后,又重新砌好了。”
风寻忧道:“难得你顾念故人之情,我倒是要谢谢你了!”弓未冷道:“我与二哥有着手足之情,他既然耍伎俩骗人,为弟的又怎么不帮衬他?”
风寻忧听他一说,心中怒火更炽:“你说什么!二哥已是剑逝之人,怎容你再行玷辱他?三哥,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说到后来,已近乎吼叱。
弓未冷笑道:“哈哈,二哥死了那倒罢了,怕只怕二哥并未死去,小皇帝也还活着!”风寻忧复踏上一步,双手按在腰间,喝道:“姓弓的,你疯了么?”
弓未冷道:“师妹,你激动什么?我难道无凭无据,便信口雌黄么?”
风寻忧道:“你有什么证据,说出来听听!”弓未冷道:“你当真不认得陆负箫?”风寻忧道:“不认得!我岂会诓你?”
弓未冷道:“那姓鱼的那孩子是什么来历,你知晓么?”风寻忧道:“他是大哥的徒弟。”弓未冷道:“恐怕不只是徒弟那么简单。大哥乃是名播远近的江湖大侠,寻常人家子弟,他决计不会放在眼里的。姓鱼的那小子定然不是平凡之辈。”
哼了一声,又道:“当日二哥投海之时,他去了崖山了。两人投海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蒙古主帅本待发号施令,遣水军下山去搜寻尸体,大哥却从中阻隔,盗了元帅衣甲,以致误了时辰。后来水师下崖去,费了好些日子,二哥和小皇帝的骨骸也不见半块……”
“这时大哥匆匆出了蒙古大营,一路往西北而去,军中小校来报,有人看见他身边带着一个孩子。伯颜元帅知此事不妙,便叫我循迹追去,同时发动一路豪杰阻截。此事经历了三十六天,到了汉水,终教我赶上了。此时大哥已身负重伤,奇怪的是,他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舟舱紧闭,不容任何人靠近半步。因有兄弟之情,我终究是对他下不手去……”
风寻忧插口道:“哼,怕你想的可不是这样。当时武林中泰山北斗江陵樵子已逝,二哥已死,四哥下落不明,你与大哥约法三章,此后不得与你动手,那你便是天下无敌了!”
弓未冷看她一眼,不去睬她这些言语,续道:“离开汉水之后,他星夜疾驰,往庐陵而去。我慌忙去了庐陵,终究是慢了一步,并未察到大哥踪迹,金银先生也不在家中。我只好悻悻而返。从那而后,便没有了大哥的消息,不期想他在沧州一隐便是七年。嘿嘿,鱼幸鱼幸,鱼即水也,得水之幸,此中缘由,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风寻忧心中怦然:“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有想到?大哥为了鱼幸这孩子在沧州隐居了七年之久,我料想的果然不错!”
嘴上却波澜不惊,说道:“姓鱼的那孩子怎会与你说的这些有关?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诌言,你告诉我大哥下落吧!”弓未冷道:“你不去找二哥的下落,却巴巴来问我大哥下落。”风寻忧厉声道:“你别胡说!二哥已作古,你还不留口德?”
弓未冷道:“哈哈,好师妹,你聪明一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活着?”
这一句有似晴天霹雳,风寻忧再也忍之不住,飞步而上,掌力外吐,“蓬”地一掌朝他拍去,喝道:“你放屁!你住口!”弓未冷侧身避过,风寻忧打在他身后的大柱子之上,只听“啪”的一声剧响,木屑纷飞,这一掌竟然用尽了全身力气。
弓未冷道:“当真动手呢。”风寻忧复又劈头盖脸地朝他拍出一掌,怒喝道:“姓弓的,你玷污死去二哥的清白,将四哥搞得下落不知,现在又敷衍我,不告诉我大哥的下落,我与你不客气了!”
弓未冷运劲伸掌驾开,朗声道:“师妹,你别鲁莽!”
风寻忧更不答话,啪啪又是两掌拍出。霎那之间,只见人影霍霍,听闻“嚓”、“咔”之声不绝于耳,亭中石桌石椅已碎了不少。
风寻忧虽为女流之辈,却也不容须眉,出掌阴柔见长,阳刚附旁,弓未冷避之不开,只得出手相抗,冷月无声,星辉铺地,刹那间,人影或重或叠,或分或离,两人竟已拆了十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