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徐哲朝夕相处的日子,也不过是现代中的几个月,人之一生何其漫长,区区几个月的相处,又怎能认清一个人?
徐哲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枫晚说不清。
三十余日过后,叶枫晚的伤是彻底的好了。
之后,也如叶枫晚伤时所言,以“报恩”之名,这冷着脸的剑客,是彻底的缀在了徐哲身后。
在客栈养伤的这一个月中,叶枫晚几乎足不出户,听大夫的话,穿着斯斯文文的白色内衫,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做一个安静的病美人。
期间,叶枫晚也是想出去走走的,而这出门走走,当然就需要一身体面的衣服。
在屋中呆着,自然是穿着随意,但若要出去……便实在是不成体统。
叶枫晚问徐哲:“徐大夫,不知我的衣服呢?”
徐哲:“……”动作一僵。
二少察觉不对。
徐哲干咳了一声,道:“枫晚兄,你的……衣服…………在我房中,我这就拿来,请稍等片刻。”
叶枫晚听话的稍等了片刻。
然而片刻过后,他等到的不是他的大v领破军套,而是一堆…………碎裂的布条。
二少抬头看徐哲。
徐哲看天看地看桌椅,就是不看二少。
叶枫晚沉默了半响,缓缓道:“这衣服……如何碎的。”
徐哲诚恳道:“那日我想扒你衣服,但稍一动你,就见你眉目痛苦,不断痛吟,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将衣服全部划成布条…………若……若这衣服,枫晚兄当真喜爱,我下午就去铺中,让人比着再做一套。”
这并非叶枫晚关注的重点,问题是,他的套装就这么被生生的撕了?当他的耐久都是红的吗?!
叶枫晚注视着手中布条,眼神恍惚,沉默良久,幽幽道:“你就是……用手撕的?”
徐哲茫然道:“枫晚兄这是何意?……我、我还借助了小刀利器…………这有何不对吗?”
叶枫晚:“………”
二少将那堆闻者心酸的布条扔到了床头,摆摆手,示意徐大夫:心好累,让我一个人单独静静。
这不,一月过后,待伤终于好了,两人要上路了,但这叶枫晚的衣服嘛,还是没有着落。
徐哲细心,早就在七日前,便将数套与破军套极为相似的成品金衣,送到了叶枫晚的房中。
离开客栈的那日,徐哲早就收拾好了行装,悠悠的吃着早点,在楼下等着儿砸大驾。
他瞅着楼梯口,只觉得儿砸今日怎么这么这么慢。
然后,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截然不同的昳影。
这人的面容精致,马尾高挑,眼角缀着一枚褐色泪痣,完全是徐哲熟悉的那人,只是这衣服……却不是徐哲为其准备的任何一套。
只见此人身着的内衫雪白,外衫灿金,衣摆前银侧金后方黑,腰部以腰甲捆绑,缀有流苏,自衣领至袖口,纷纷锈满了或金或银的精致雕饰,富贵高档又夺人眼球到了极致。
有些人,天生就是能夺人目光的。
情不自禁的,客栈中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放到了这人的身上。
金光灿灿,自天而降,风姿隽爽,翩翩若神,说的可不就是这一个人。
明明靠脸就能吃饭,却偏偏还要再加身衣裳。
虽然露的不如破军套辣么多……
但是气势逼格瞬间爆了好几个表。
直到叶枫晚缓步走下楼,来到了徐哲的身边,徐哲还愣愣的注视着这身全新的装扮,有些回不过神。
啊,他家儿砸怎么能这么帅,辣么帅,不愧是他捏了五个小时的脸,细心培养了五年的号……
叶枫晚屈腰,食指扣了扣桌面。
徐哲登时回神,讶然道:“枫晚兄,你你你……你这是哪来的衣服?”
叶枫晚道:“此服名为儒风。”
徐哲瞪眼:“好名字,但我奇怪的是,这衣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送你衣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把它从你的身上狠狠的扒下来,如今你不收我的衣服,这又是要闹哪门子的花样?!
叶枫晚斜睨了徐哲一眼,不说话了。
叶枫晚本着少说话,多做事,说得越多,越容易出事的原则,徐哲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徐哲治病行医时,他充当门神,徐哲上山采药时,他充当助手,若遇到贼人来袭,尚且不用徐哲出手,人少上千叶长生,人多上重剑泰阿,徐哲尚且来不及吐一个字,说一句话,这些人便纷纷倒下了。
徐哲:“……枫晚兄,辛苦你了。”
叶枫晚淡然收剑,冷淡颔首,逼格十足。
两人一同结伴行医,闯荡江湖,自叶枫晚伤愈以来,不知不觉也有数月之久。
徐哲以神医的方式疑惑过:“枫晚兄,你可曾多少回忆起过去之事?”
叶枫晚微微蹙眉,摇头。
徐哲奇怪了,道:“说来稀奇,像枫晚兄这般头部无伤,身上无害,却缺失了记忆的例子,我倒是当真未曾见过。”
叶枫晚稍有犹疑,似是要说什么。
徐哲却已经自发的接上,恍然大悟道:“不,我曾看过,若人遭受巨大变故,经受巨大刺激,一时失忆倒也平常。”
徐哲沉思片刻,又道:“你说你只对‘徐哲’此人印象深刻,看来当真如你所说,徐哲一是你的仇人,屠你全家,杀你亲友,屠你爱人,侮你人格,要不然,就是徐哲此人是你的亲人家友,被人所杀,你才经不起刺激,一时失了记忆。”
叶枫晚:“………”
叶枫晚双眼定定的看着徐哲,不语。
这些日子,颜医与剑客也稍稍熟悉些了,颜医知道,这剑客只是看着冷了一些,但实际上,却是个观察入微体贴细心的好人。
徐哲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叶枫晚的发梢,他知,叶枫晚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恼怒生气。
徐哲摸够了,叹息道:“枫晚兄,你想记起过去的事情吗?”
叶枫晚先是点了点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徐哲摸不准这答案意味着什么,就如五月已过,他却仍然摸不清,叶枫晚是否当真是失忆了一样。
当然,这一点,对于叶枫晚来说也是相同的。
这五个月里,徐哲无疑是感到轻松与惬意的。
他是一名普度世人神医,医术高超但武功不足,而叶枫晚就是那名与神医同行的剑客,纵然冷言少语,却以武力保神医一路安康。
如此两人结伴行走江湖,踏遍大江南北,望遍五湖四海的日子……就像是他曾经的梦中一样。
这样的日子,可不就是飒爽快活的如同神仙一般。
或许,叶枫晚是真的失忆了呢?
今夜的月色太过醉人,连带着徐哲注视着叶枫晚的目光,也渐渐恍惚起来。
叶枫晚察觉到了,轻声道:“徐大夫?”
……是啊,无论叶枫晚失忆没失忆,这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还是“颜医”,叶枫晚此人……无论怎样做,都是无碍的。
颜医沉默半响,霍然间眉目顿柔,展颜一笑。
他毫无间隔的拍了拍叶枫晚的肩,轻轻笑道:“无事,便是你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凭着你这一身本事,也绝不会庸碌一生,浑噩无为。”
今夜,徐哲的心情不错。
意识到这一点,叶枫晚觉得,他或许可以再问些什么。
于是他也开口问了,道:“徐大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徐哲笑道:“枫晚兄有事直说便是,何需如此踟蹰犹豫?”
叶枫晚伸出手,缓缓靠近徐哲。
徐哲挑眉,不动。
叶枫晚的指尖,最终触到了徐哲的半边面具上,他沿着面具上精致的金色纹理,缓缓摩擦勾勒了半响,才声音清冷的开口道:“徐大夫戴这面具,是如江湖所言,或因容颜已毁、或欲减少麻烦,还是……”
叶枫晚话音未落,便与徐哲两人齐齐抬头,望向上空。
一轮弯月孤高的悬挂在天上,徐徐晕开的光辉明亮皎洁,铺散开来的星河也显得额格外灿烂。
今夜的月色极好。
但正是因为这样,那个逐渐靠近的黑影,才显得无比突兀。
夜空中,正有什么东西,朝这处快速飞来,缓缓降落。
叶枫晚眯了眯眼,那是一只……鸽子。
是信鸽。
面上,徐哲仍旧微笑着,心中,徐哲却是情不由衷的咯噔了一声。
那鸽子似是与徐哲极为熟悉,在半空画了半响的圆弧,便轻门熟路的,降落在了徐哲的肩头。
徐哲爱怜的摸了摸鸽子的翅膀,然后小心翼翼的,抽出鸽爪中的袖珍竹筒。
徐哲敛下眸,借着满天的月光星河,静静的逐字细读起来。
信极为简短,只有区区两行。
徐哲读了三遍,将信纸在手中揉成了碎末,夜风一吹,便连一丝踪迹也见不到了。
见徐哲面色微变,叶枫晚心思一转,道:“可是有了麻烦?”
徐哲拍拍手掌,一扫下摆,席地而坐,他拿过一截木枝,捅了几下面前熊熊燃烧的柴火,或许是因为这火烧的太旺,也太过温暖的缘故吧,在这火光的对比下,颜医的声音,突然就透出了几分冷。
徐哲如此说:“算不上麻烦,只是有一个朋友,叫我回去看看。”
能叫颜医回去看看的朋友……
心思辗转不过一瞬,不假思索的,一个名字便突的出现在了叶枫晚的脑中。
——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