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绿蒂忍不住回想起母亲所看重的那位柯林斯先生:他有些偏胖,兼有谦卑以及自负这两种自相矛盾的气质,是个十分虔诚基督教徒,总爱喋喋不休地赞美一切上帝的造物以及他那位慧眼识人的恩主。这位先生的夸夸其谈、逢迎奉承已经令有可能被他求婚的堂妹伊丽莎白小姐消磨掉了仅剩的那一点儿耐心,只等他什么时候正式求婚才好坚定地拒绝他。
然而现在,卢卡斯太太却建议夏绿蒂主动出击,吸引这样一位先生的注意力,甚至令他与她缔结婚姻,过上人生这漫长的一辈子。
夏绿蒂的眼中忽而浮现出一抹认命的悲哀。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尼日斐的人们相继离开了乡下回到了城里,班内特太太当初四处宣扬炫耀的婚事只差一点就要成为大大的笑柄,这使得简不免有些怏怏不乐,然而这位温柔的姑娘却强忍悲伤,尽力不让家人看出自己内心的难过或担忧;班内特家的二小姐伊丽莎白终于得到了机会,拒绝了柯林斯先生的求婚请求,然而她坚定的拒绝却被柯林斯先生误以为是年轻小姐们惯用的欲擒故纵的矜持把戏,并不以为意。
另一方面,伊丽莎白认为自己有些喜欢上了近期在梅里屯认识的维克汉姆先生了。
这个隶属于民兵团的年轻人生得十足十的漂亮英俊,身材高大挺拔还有一双无辜而水润的蓝眼睛,言谈风趣又格外讨人喜欢,几乎是他们在伊丽莎白的姨妈菲利普斯家的第二次见面,伊丽莎白就对这位先生萌生出别样的好感。可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十分不错的绅士,居然在那一次见面时说了伊丽莎白认识的达西兄妹的坏话,特别是说起达西小姐时,居然将她形容为与她哥哥一样傲慢无比的人物,令伊丽莎白原本对其火热的心顿时冷却了几分,更因此事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还没有等伊丽莎白找到机会像这段时间与她格外熟稔起来的卡罗琳.圣朱尔斯小姐求证这一切,她的好朋友夏绿蒂.卢卡斯就上门通知她,说自己即将同曼斯菲尔德伯爵一家启程去伦敦,以伊迪丝.曼斯菲尔德伯爵小姐之家庭教师的身份。
“亲爱的夏绿蒂,这不可能!”
伊丽莎白吃惊地脱口而出。
一方面,这位小姐深知夏绿蒂的父亲卢卡斯爵士的为人,他那么注重体面的乡绅老爷,是怎么也不会乐意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工作赚钱,而上一次曼斯菲尔德伯爵亲自提起此事时,已然被委婉拒绝;另一方面,伊丽莎白并不认为她的朋友夏绿蒂能有什么才艺或者礼仪方面的才华得以教授那位格外出色的伯爵小姐。尽管伊迪丝一直以来表现得非常平易近人,请她们这些乡下姑娘到庄园里做客、还让她们称呼她的教名,可这仍然抹不去她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不同,有时候伊丽莎白甚至更加愿意同卡罗琳相处,而不是她。
夏绿蒂唇边习惯性的微笑停滞了刹那,但她仍然平静地问:“为什么你这么吃惊,亲爱的伊丽莎白?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而为我感到高兴吗?”
“不,不,当然不是这样的。”伊丽莎白连忙对她的朋友说,“你能够摆脱伺候那一大家子的生活,我真为你高兴。夏绿蒂,你早该这样做了,无论如何都比那样强上太多了。”
因为熟知夏绿蒂以往在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伊丽莎白看向夏绿蒂的眼神也不由地带上了些微的怜悯。
“那么,玛利亚呢?”
“我会按时给家里寄钱,爸爸答应我会把玛利亚送去女校读一两年书。”
夏绿蒂不禁想到了此前自己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踏入卢卡斯家家中的书房里,与她的父亲的那次谈话。即使卢卡斯爵士再怎么为了面子不顾女儿的幸福,却依然会为了他最为宝贵的继承人——他的儿子——的前程,做出妥协。
她垂眸,露出了一个温婉的浅笑。
哪怕有一丁点的机会,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乐意嫁给柯林斯先生那样十足滑稽的人物。
夏绿蒂聪慧的头脑足以让她预见,同那位先生相处该有多么的令人厌烦。而当一段婚姻还未展开之前,其中的妻子就已经十分看不起甚至鄙视她的丈夫,这一段婚姻真的还能够幸福吗?
她长到了二十七岁,不曾好看过,当然也不曾受男人追捧过,可嫁人依然是她这样受过良好教育却没有相称嫁妆的女人,曾经唯一算得上体面的出路。
幸好,伊迪丝给了她第二条。
不,或许从今往后,她该称她为小姐了。